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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终极杀器(下)为盟主新贵公子加更!

    有所取舍乃智者所为。

    高攀龙被贬广东揭阳典吏,怒而辞官,与顾宪成兄弟在家讲学二十余载,自练出一身本事。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此问题不好答,便不答之。

    只要不曾开口,这魏阉又岂有缝隙可钻。

    心思盘的好,然而那魏阉岂能让他就这么顺坡跑了!

    今日此人权威不倒,于这众东林师生仍是有莫大影响,魏公公既已决心,便绝不容他高攀龙不应战。

    须知,他可是有终极杀器的。

    此杀器一旦使出,高攀龙不倒也得倒。

    “景逸先生为何不答?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愿说?若是前者,景逸先生也非圣贤,岂能事事知。若是后者,那咱家说句不客气的话,达者为先,学士年长者当为后辈解惑,若知解而不述,那景逸先生可当不得先生二字。”

    魏公公说完,从人群走出,拂袖怒哼一声:“往后,咱便叫你一声高攀龙好了!”

    “阉贼焉敢咄咄逼人!”

    高攀龙本就是暴脾气,忍得了一时,岂能忍一世,当下就发作起来。

    边上顾大章和艾允仪见状,均道不好,景逸先生这是受了阉贼的激了。那问题可不好答,景逸先生万不能中套啊!

    “非咱咄咄逼人,而是实事求是,咱有惑求教于你,你却不愿为咱解惑,真是不佩先生二字。”

    魏公公说话间侧身看了眼众师生,朝他们微微点头。

    虽无任何言语,但这一动作,却无形之中使得师生们与他魏公公成一体了,好似是他魏公公在替师生们求教高攀龙。

    而众师生此刻,的确也十分好奇景逸先生会作何解答。

    因高攀龙积威,黄尊素、涂一臻等人未敢出言附和魏公公,但看各人神情,似都觉景逸先生知解而不述有些过份。

    有几个组长更是低头与身边组员说些什么,这就是得益于学习班良好的制度了。在组长负责制下,高攀龙的威望在一定程度上被消磨大半,固然组员可能不敢妄议,但组长们却是敢稍加评说的。

    高攀龙注意到了师生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复杂,一些人更是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情况对他这位师长十分不利。

    他眉头不由皱了一皱,知不能沉默,遂扬声道:“我东林之所以立党,乃为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是矣!”

    这答案十分巧妙,避重就轻,但又不能说其所解不对。

    “如此说来,你高攀龙也认为朝廷尽是坏官了。”

    魏公公轻笑一声,他别的本事没有,透过表象看本质的本领还是一级棒的。

    高攀龙避重,他非要捡重。

    “若非如此,何来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一说?”

    说完,公公再次侧身问边上的黄尊素和低着头的程正己:“你二人觉得是不是这理?”

    公公这是给机会二人表现,也是一种互动。

    不要小看这种互动,这会让东林师生们集体有参与感,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

    被点了名,黄尊素不能不表态,也顾不得高攀龙是否记恨,轻一点头,道:“景逸先生所言确如公公所说,只因朝廷都是坏官,故而我东林党人要振兴吏治,开放言路……”

    魏公公注意到黄尊素口中的“我东林党人”,他有此说法,说明改造的还不够彻底,但来日方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公公相信,在他的正确引导下,如黄尊素这等东林师生一定会重新审视“东林党”三字,做出他们的最终选择。

    高攀龙听了黄尊素所说,却是大为不快,他识得黄尊素,从前在书院讲学时,还常要此人站起来对答,很是看重。却不想这人骨头那么软,半年功夫就完全变了个人,张嘴闭嘴魏公文集,现在更是当着自己面拍魏阉的马屁,着实叫人厌恶。

    程正己的回答与黄尊素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黄尊素并没有多少迟疑,他却是在开口之前内心经受了一番煎熬。

    但,最终,这位铁面孔目还是选择了站在魏公公这边。

    识时务者,最怕的就是不能识到最后。

    “怎么,难道这二人说的不对么?”魏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攀龙以及他身后几个面无表情的“顽固派”们。

    “哼!”

    高攀龙知自己避不过去,索性不答。

    顾大章等人见状,放下心来。此番局面全由那魏阉掌控,多说无益。

    “景逸先生这是何意,此可不是做人师长,做人先生的道理!”

    魏公公声音渐渐冷了下去,“想不到高攀龙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于事实不敢承认,可笑咱从前还敬佩于你,可笑,可笑…”

    “你这阉贼!…老夫只是不屑与你做口舌之争罢了!…”当着这么多人面,高攀龙死也不会倒架,但要他再说些什么,却也难做。

    因为,那魏阉太过狡猾,变着法子的将他所说与东林党立身之基捆绑在了一起,使得高攀龙空有一肚子文章,却难以解释。

    承认与不承认,都于他不利啊。

    “高攀龙,你欺得咱家,却欺不得他们!你可知世人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魏公公忽的转身看向一众师生,似命令,又似恳求道:“诸位都是东林书院的师生,亦或与东林亲近,甚至直接是东林中人,对这景逸先生的了解当比咱多…咱思来想去,也唯有请你们出来评说,看看这位景逸先生是不是欺咱,又是不是当得先生一称!”

    终级杀器——群众参与。

    一众东林师生都叫魏公公这话吓住了:让我们…评说景逸先生?怎么评说法?

    怎么评说法,是不需要魏公公讲的。

    公公现在只需要第一个人。

    他的目光来回在人群中扫视,没有威胁,也没有命令,就是淡淡的扫视。

    终于,一个肯把握机会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学生听到现在,只知景逸先生不肯承认事实,至于公公,则句句在理。”说话的是苏州府生员孔明德。

    公公朝那孔明德笑了一笑,目光又扫视起来。

    这一回,又有学生站出,且所言比那孔明德要激烈百倍。

    “高攀龙枉称先生,学生曾闻他言一字不可轻与人,一言不可轻许人,一笑不可轻假人。然,不与字人,不与言人,不与笑人,如何称得先生!”

    说这话的赫然就是涂一臻。

    “你!…”

    高攀龙听了涂一臻所说,只恨手中无有东西,要不然铁定就砸了过去。

    “难道学生说的是假的?”

    目中闪过一丝犹豫后,涂一臻勇敢的正视起高攀龙,浑不以对方乃是书院师长而感到心怯。

    顾大章、艾允仪等人皆被涂一臻所说气到,然众番子虎视眈眈,他们哪里敢动。

    魏公公则是惊喜交加,孔明德虽第一个站出,但所言还是平淡了些。这涂一臻所言却是火力十足,让人有意外之喜。

    不等高攀龙说话,又有一学生站出来怒指高攀龙,道:“此人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治学修身,然治学修身必要盖可楼么?”

    可楼?

    此事魏公公还是头一次听说,待那学生说了仔细后,方知道原来高攀龙为了住的舒服,强行霸占了蠡湖东岸一块风景优美的土地,建造一座“水居”,取名“可楼”,对外宣称乃是他读书静坐场所。而盖楼的费用则是从书院师生伙食经费中拨取,典型的假公济私。

    缺口一开,自是洪水滔滔。

    也不再是指责高攀龙知解而不述,或歪曲变解话意,不配当先生之类,而是三百六十度无缝隙的攻击了。

    涂一臻也勇敢站出,指责高攀龙号称大儒,常以讲学著作为美。然其不过是将先朝大儒语录抄录汇成合集,从无自己心得体会。

    换言之,这位景逸先生不过是一大文抄公。

    黄尊素做为最佳学员,自也不能落后,这一回他也放开了。

    他称高攀龙在讲学过程中,常以自己喜好评议朝政,裁量人物,而不能客观看待。更与诸多在朝官员互通声气,遥相应和。

    “东林书院早已无讲学之实,其所存在不过方便书院一些人假借讲学以结党营私,公公那把火烧的正是时候!”

    黄尊素讲完,无所畏惧的看向高攀龙一众。

    又有学生称这位景逸先生动不动便静坐,自个静坐就罢了,还要学生也陪着,一坐就是半天。

    尔后却问学生这半天悟得什么,若说不什么,则厉言相向,哪里有半点老师的样子。

    一个接一个的指责声中,高攀龙老脸又是发红,又是发青,青红皂白一片,心头就似有石头堵着,竟是吸气都困难。

    顾大章他们的怒火也渐渐淡了下去,不是没有怒气,而是不敢发怒了。

    因为,那接连站出来指责高攀龙的师生们,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从始自终,魏公公都不曾对学生所言下过任何一评语,也不干涉他们,谁想说都可以说。

    这一幕,正是他需要的。

    想要打倒高攀龙这个昔日权威,最好的人选就是这些东林师生们。

    学习劳动果然是改造人的妙方啊!

    公公甚感欣慰。

    不打倒如高攀龙这种老旧思想的顽固派,大明的历史如何向前推动。

    而只有争取年轻人,争取知识分子中的年轻阶层投身于伟大事业之中,大明朝才能如九点朝的太阳般,蒸蒸日上,永远不落!

    高攀龙,你们啊,太老喽。

    你们以为你们是对的,但,你们是错的,错的很离谱。

    未来,是咱家的,也是这些年轻的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