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九章 共眠与此
直到胡百炼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唐山才收回目光,按理说搬回一局,他应该高兴,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 事实上纵观胡百炼的整套计划,那都是一环套着一环,最初时不太显眼,就算被发现,也大都不会在意;可等积蓄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形成雪崩之势,就算是明明已经知道内幕,但却愣是会有种无从下手的错觉。 也是如此,唐山就算是有些动作,也只敢在暗地里进行,哪怕是联络旧部,都只是用‘梦境’这种方式——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就算原本的旧部有了其他心思,但一个梦境,你说出去只会让人疑神疑鬼,反而遭受怀疑。 而且,就算是如此,他其实都没有过多透露信息,只是以曾经的誓言激发这些人的赤诚血勇,在关键时刻,面对胡百炼这等异族,不用脑子都知道怎么选。 然而,他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索性,他有个好孙子,东拉西扯,不仅仅把以前的事情给调查清楚;更左右串联,把袁宏也给拉上了战车;最后还有那一身都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实力。 至此,他才有了在胡百炼大局渐成,三面环肆的情况下,辗转腾挪的机会。 只是,即使如此,直到现在,他看似胜了一局,却只能算是搬回劣势,将敌我双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后面才是真正的危险时刻,胜负成败,犹未可知。 事实上,这一次破局,最好的结果是他将胡百炼直接击毙当场,这样的话群龙无首,他才算真正翻盘。 只是…… 唐山想到这里,突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来,似是因为太急太烈,这口鲜血甚至直接在半空蒸腾成一股血色雾气。 “唐师,你这是怎么了?”说话的肖柳生,他站在高处,一看战局有了结果,立刻敢来,只是刚刚进入主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唐山目光微微一凝,肌肉紧绷,回头看只是肖柳生一人孤身前来,这才放松下来,他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还不过来扶我一下,我老人家在这里拼死拼活,你们都不知道搭把手?” 肖柳生快速靠近,扶住唐山,道:“我们倒是想搭手,可就你们这破坏力,你觉得我们过来是搭手呢?还是添乱?” “呵呵,肖柳生啊,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坦诚啊?!”唐山在肖柳生的扶持下,找了一处破碎石块坐下,又问:“军团怎么样了?” 唐山既然敢在这时刻直闯军营重地,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公文虎符且不说,即使是说辞,和有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他都准备了好多。 而肖柳生就是他挑的内应,也是这偌大军营内,他唯一一个准备的内应,对方并不算他亲信,甚至因为某些意见相左,反而有很多矛盾,但危机时刻,唐山却偏偏找上了他,也给与了他最多的信任。 肖柳生也并没有辜负唐山的信任,无论是之前在点兵台上问答,又或是后续‘引导’那些高级军官做出的抉择,他都完成的很好。 “都答应了,这局面,他们不会不应,也不敢不应,现如今都在外面整军备战,只等你这位新任首领出去训话了。”肖柳生的目光透出担忧:“只是,你现在的身体?” “没法子,我毕竟痴傻了这么多年,耽搁了修炼,身体也不好,要不是有顾瑀这孩子帮着调养了一年多,我这高等锐士的实力都不一定能维持住。 而那胡老头虽然也老了,但却是老而弥坚,实力更有精进,这一次能用点伤势将他逼退,已经算是侥幸了。” 唐山神色也郑重起来:“事实上,若是能以命换命,我绝会犹豫。 只是,我没把握,而他之所以退走,一个是因大势已去,再挣无意,另一个就是他感受到了我的决心,所以,宁愿先行退走,重整旗鼓。” “那你现在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现在这局面,由不得你我选择。” 唐山深吸了口气,擦干了嘴角的血渍,缓缓站起,脸上的虚弱尽数敛去,又化为那个淡定清卓的儒雅老人。 他再看向肖柳生时,续道:“我想你应该奇怪我为什么和你解释这么多?那是因为后续我需要你更多的帮助,尤其是在我疗伤休憩时,需要你帮我指挥大军。” “我?这,好嘛?” “还是那句话,这局面,由不得你我选择。” “那好吧。” “既如此,我们出去吧,后面,还有更多的恶战等着我们。” 说话间,唐山已经一步踏出,这一刻的他再也没了的虚弱,反而隐隐有气势升腾。 后方,肖柳生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但他只觉得是那么高大伟岸,恍如巨人一般屹立在天际,守护着这座城。 而这座城,有这等守护者,是何等的幸运! “快走了。”远处,老人沧桑的声音传来: 肖柳生没说话,但已经迈开了步伐,他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去,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年纪也不小了,在军团里耗了大半辈子,本以为早就没了激情,但这一刻,他却觉得追随着他,哪怕战死沙场,也是一种快意。 一步又一步,唐山的速度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强,直到面对数千将士时,已经宛如有实质的巨兽咆哮,震慑四方。 一步踏空,唐山虚空而立,他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数千儿郎,目光中有缅怀又有决绝,稍稍停下,他开口了。 “我想,你们中大部分人应该都认识我,我,唐山,前任先锋锐士军团和红岩城戍卫军团总教官,主抓训练和新人培养。 当然,我也是从小卒做起,从我被我父亲第一天领入军营,我在这里已经超过四十年。 而我唐家更是世代从军,第一代先祖来到这红岩庇护所开始,十数代先祖几乎都是战死沙场,我的儿子儿媳,更是死于五年前的那场雾兽袭城。 说这些,我并不是想炫耀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唐家,会为这一片土地流干最后一滴血,而我唐山,生,是这座城的人,死,是这座城的鬼。” “这一战,很凶险,但我们却退无可退,因为后方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是我们最后的阵地。 这一战,你们中会有很多人死去,我不能承诺把你们都带回去,但我可以承诺,若是城破,那如山的尸骨中必然有我,我会与你们共眠与此地。” 说到这里,唐山的声音骤然拔高,苍凉的话语在四方回荡:“将士们,你们可还曾记得入伍时,对这座城发下的誓言?” “我宣誓,我将戍卫城市,以生命为刀剑,以血肉铸就城墙,我将为城市流干最后一滴鲜血,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这声音在最初时还不太整齐,可到最后却已然化为咆哮,撼动四方。 “将士们,你们可还记得,与同袍们的誓言?” “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旌旗所指,忠魂归处,一往无前,向死而生。” 热血在胸中激荡,每一位将士都高举着武器,他们发出誓言,那声音犹如山呼海啸,无可阻挡。 “既如此,目标,临水镇;敌人,兽化人军团。此战,殊死一搏,不死不休,不胜不归,杀!杀!杀!” “杀!杀!杀!” 当军团开拔,三千多名将士已经化为一道洪流冲向南方,速度之快,气势之盛,宛如海啸压境,不可阻挡。 天空中,唐山并没有第一时间落下,而是极目远眺,看向远方,他的目光先是在城主府的方向停留少许,最后才看向城市的北方,临水镇的方向。 那里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袁宏,临水镇的将士们,那里只能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