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往事（四）
“哥……哥哥你、你说什么？！” 下意识张了张小嘴，她整个人几乎就要站起来。 可目光一触及到自己面前这张无奈微笑的年轻脸庞，她就止不住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心中猛地翻涌起来的各种情绪。 在冷静了几秒之后，才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小声问道：“能……能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吗？哥、哥哥……” 留学深造，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才对。 然而，哪怕现在年纪还很稚嫩，她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在说这话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地方——这个人，他……要离开韩国了！ 并且，从他说话时那副仿佛还挺轻松的语气里，她同样听出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于是，原本恬静开心的心境，一下子，就彻底地乱了。 “……呵，其实呢，事情也不是那么复杂。” 在她有些紧巴巴的目光注视之中，他的嘴边若有若无地泛起了一抹不知是苦笑还是高兴的笑容，想了想，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这才开口轻声说明道：“就是……大永高今年有个出国的机会，OPPA的成绩你也清楚的，这个机会呢，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那么！” 她语气倏地急促起来，像是着急了起来一样，一双清澈的卧蚕眼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哥哥你……哥哥你就这么仓促地决定要去了吗？” 他稍感意外地瞧了她一眼。 因为家教的缘故，她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懂得礼貌的孩子，像现在这样冒失地突然插嘴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 不过，仔细一想，他自然也明白她会这样失态的理由所在，显然，这个外表看起来平凡，但内心很聪颖的小女孩显然是听出了点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犹豫了那么一阵，他才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一脸坦然地迎向了她紧盯着自己的视线，轻轻一点头，道：“对，我的风格向来都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更何况，这次学校留给我考虑的时间也不多，再过几天我就必须得去美国报道了。”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忽然间，他的态度从先前的温和转变得有些强硬了起来，摆摆手，用一副很认真也很郑重的神情看着神色焦躁的她，说道：“能够出国留学，这是好事才对，也没什么值得我去拒绝的理由。而且，只是人到国外去而已，你也没必要那么大的反应。” “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在说这件事情时那副听起来很随意的口吻给刺激到了，她居然在今天头一次转过身来，目光严正地直视着他。 甚至于，就连原本笨拙的言辞，都在这一刻，褪去平常的表面般，变得分外犀利起来！ “如果只是像哥哥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话，为什么，你今天要这么费心思地把我约出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告诉我哥哥你可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经常和我还有允儿欧尼在一起吗？” “呃，我……” 顿时，显然是没有料到这小丫头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语塞了一下，脸色刹那间还出现了那么一丝僵硬。 不过，到底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于是当下，他在凝眉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微吸一口气，终于是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实际上……我今天把小贤你约出来，只是，想要郑重地告别一下。因为……我这么一离开，可能会有很多年不会回来了，或者……” 蓦地！ 心里面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尽管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尚且十分稚嫩的小脸上甚至泛起了点完全不知所措的呆愣与……慌乱！ 很多年不会回来，接下来，另外一种可能性还能是什么？ 或者？ 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随着他今天给予自己看似美好的一切而来，是那包裹在甜蜜的糖衣之下，让人近乎喘不过气来的真相！ 哪怕是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哪怕是懵懂的情思早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早早地悸动起来。 可面对着这样突如其来的现实变故，她依然还是那个刚刚十来岁的小姑娘。 “哥、哥哥，哥哥……” 看着她一瞬间就变红起来的眼眶，还有双眸中泛起的晶莹泪光，那副慌张不堪的神态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张了一下嘴唇，脸上复杂的神色中，止不住地涌现出了些许心疼与怜爱。 只是，即使是看到了她露出这副直击心脏的样子，可他还是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无奈却坚决地说道：“乖，别哭了。这件事允儿他们还不知道呢，之所以先跟你说，是因为你和允儿都是我很重要的妹妹，而且，你比允儿那丫头要聪明得多，应该明白，我决定答应这件事，是对的选择。” “可——可是！” 她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点哽咽的哭腔，乃至是说话都有了些变音和走调，就连原先轻声细语的音量都忽地拔高了起来，“可是……可是哥哥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吧？” 事情的重点，已经不是他留学与否了，而是从他说话时的态度里，她能够明显地听出来，他想要离开他们的决心！ 为什么啊？ 这其实才是她心里面最想问出的问题！ 可是，这话刚到嘴边，就哽住了。 天生的性格，还有自己面对这个人，面对这个男生时，那种根本无法说明清楚的心态，到底还是阻止了她这个年纪的任性与不成熟。 她，终归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关系亲近的外人而已。 有些话，允儿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可是她，是不行的。 而且，她突然间也害怕了起来。 害怕他依然会很直接给出自己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答案。 这是一种她在这个时候还无法明晰清楚的心情。 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她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问出那个问题，但她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去触碰。 似乎也是听出了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旋即就摇摇头，对红着双眼的她无奈地苦笑道：“……OPPA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要远离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想要有一段冷静的时间，还有，一些足够实施自己想法的时间。” 嗯？ 立即，听到他这番貌似直接戳中了自己心思的回答，她忍不住呆了呆，清新稚嫩的小脸上一双瞪圆的通红眼眸，在惹人怜爱的同时，还显得有些可爱。 “在拥有想要飞上天空冲动的瞬间，谁还会不紧不慢地游走呢？” 抬起手揉了揉这小丫头的头发，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在柔和的同时，也是透出了一丝伤感之色，声音轻缓又低沉： “这次的机会，OPPA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有些事情，我没跟允儿说，也暂时不能跟你说，希望你能够谅解一下。至少……我可不是无视你，今天可以说，是我特意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告别约会啊。” “告别约会……真的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名词呢……” “什么？你说什么？” 不禁微微睁大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小贤她……刚刚是在发牢骚吗？ 小脸瞬间略微涨红了起来，可她却还是一反常态，没有改变自己此时脸上那副神态，紧抿起嘴唇，红着眼眶就对着他皱了皱圆润的小鼻子。 “哼……哼！” 一下子，他又愣了愣。 紧跟着，帅气的少年脸庞上就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哑然失笑的表情，“呵、呵……呀，你现在，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没……没错！哥哥你看不出来吗？” “……”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古怪，看着在自己面前努力摆出一副瞪大眼睛的气愤样子的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可又生生止住了，良久之后，才不由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小孩子心思起了作用，这小丫头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且……这种向自己发泄不满一样的激将做法，还真是——完全的林允儿Style呢。 就是—— “走之前先告诫你一句啊，学什么都好，就是，绝对绝对不要跟林允儿那丫头学，她啊，简直生下来就是为了刺激我心脏的！” 没有去理会她被自己这么一说马上红得厉害的小脸，他转过头去，重新把目光望向了前方那一片让人心宁的风景，嘴边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轻声呢喃道：“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所以就想着和你一起来这个地方，最后感受一下这个国家的气息，不过啊，现在想想，倒是我有点矫情了，可能……心里面也有点不舍？” “……真的，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哥……哥哥~？” 微抿了一下嘴唇，清秀的脸蛋不太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他，甚至话尾的时候她还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总算是把那种同样学自某只林麒麟的撒娇语气给说了出来。 眼看着这小丫头为了让自己改变心意，居然连平日里绝对不会露出的样子都摆出来了，他在愣神的同时，脸上的莞尔不禁更甚，笑着摇摇头，可态度依然坚定：“不行，我约你出来，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可不是让你这小丫头反过来劝说我什么。” 一听他这话，她的小脸当即就有些垮了下来。 轻蹙起了小眉头，愁眉苦脸般，微噘着小嘴垂下了头去，神态看起来很是低落。 但很快，她却又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嘴中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个问题，“真的……真的没有可能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没有了，我知道了。” 出人意料地一点头，她小脸上的神色忽然看起来让人有些难以捉摸，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眼眶虽然仍是发红，可本来那一点点晶莹的泪光却是逐渐消失不见了，好像是就这么冷静了下来一样，让人略感诧异。 不过，对于熟悉这小丫头性格的他来说，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感受却是欣慰而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和允儿那丫头的性格最不相同的一个地方是，即便是年纪还小，可她在对待问题的态度上，绝大部分的时候都能够保持理性。 这点倒是和他很像，也是他这次会选择最先跟她坦白，却没有勇气与和允儿那丫头说明清楚的最主要理由。 如果听说了这件事，允儿那丫头是肯定会大闹一场的，这一点，不用去思考，他都能预见到。 可她不同。 岁数还要小一岁的她，虽说经常显得挺呆拙的，可在他眼里，她和允儿两个人，反而是她，更像是一位稳重的姐姐。 也正因如此，他才对自己今天能够说服她，有一定的信心。 “不出意外的话，小贤你应该就是我在离开韩国之前见过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位亲故了，说个可能会让你开心点的消息，我要离开的事情，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所以啊，希望你之后也先别跟允儿或者我老爹他们提起这件事，过几天……我会亲自跟他们说明清楚的。” “嗯……我知道了。” 就像是明白了自己不能动摇这个人的决心一样，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显得很平静了，只是在点点头之后，她又立即转过头来，小脸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作为保密还有我接受这个消息的交换条件，我希望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看着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他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就笑了笑，眨眨眼，说道：“嗯……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一定……一定要回来！不管多久，我希望哥哥你，一定要回来！” 眉头不自觉一皱，他的眼神霎那间变得变幻不定起来。 “哥哥！一定！” 耳边传来了那道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固执起来的柔嫩嗓音。 他沉默着低低头，随后却是突然笑了笑，没有去回应她的话，貌似在刻意回避一般，转移了一个话题说道：“说起来，今天的约会你觉得怎么样？本来，过几天我们家要去正东津旅行的，想着是不是要邀请你一起，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就放弃了。” “哥哥……” “哦对了，今天亲自来了景福宫，才发觉我有点失策呢，原来也有不少人会穿着韩服来这里。这么一想，还真有点遗憾，我倒是挺期待小贤你穿韩服的样子，不如这样，下一次我们……” “哥哥！” 一声语气很重的童声娇喝，打断了他滔滔不绝般的话音。 他不得不满脸复杂地闭上了嘴。 因为，在他眼前，那双清澈的卧蚕眼，再一次，有些泛红了起来。 “我不管你了！我知道你在敷衍我！总而言之……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给叔叔他们的，包括允儿欧尼在内！” 似乎也被他十分难得地激起了小孩子脾气一样，她在语气飞快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就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一张清秀的小脸上，隐约流露出了一种难言的倔强神情。 “……” 忍不住又抬起手揉揉眉心，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若有若无地抿抿嘴，鼻中不情不愿似的，低应了一声：“嗯……嗯。” 很轻微的一声回应，可落在他们两人的耳中，却格外的明显。 于是，刹那间，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轻舒一口气，然后她就在他满脸无奈的注视中，一本正经地郑重说道：“那么，请哥哥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答应的事情！” 话说完，她好像就不太乐意和他再在这个地方多说什么了。 还是一反常态地直接站起身来，紧绷着一张小脸，小手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裙角，似乎就要不太礼貌地跑回家。 “小、小贤……” 而就在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想要叫住她时，那道在这时候还很娇小的身影也忽地顿了顿，重新坐了下来，扭头看着他。 “另、另外……” 支吾迟疑了好久，她才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双颊莫名变得通红通红的，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闪烁躲避起来。 “另外？” 看着她忽然坐了回来，并且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他在怔了怔之后，眼中就下意识涌出了点疑惑之色。 “另、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另外……另外哥哥你既然说今天是约会，还、还有，再过几天，我就要好久好久看不到你了，所以、所以……” “所以说，你想怎么样？” 眨眨眼，他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涨红的小脸如同诱人的红苹果一样，让人觉得分外可爱，在听到他迷惑的问话之后，她就紧抿起了嘴唇，瞪大了双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瞅着他。 在憋了很久之后，甚至他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时，她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索性闭上了双眼，嘴里为自己壮胆一样，气息异常急促地略微高声道：“所……所以！” “所以，你到底……” “所以！我要求哥哥你，给我一个更有诚意的‘赔礼’！” 嗯？ 整个人闻言下意识一愣，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问什么。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就让他的脑海蓦然间空白了一下！ 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在自己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扑面而来，他的双眼，在片刻后，无意识地倏然睁大了起来…… 逼近到眼前，仿佛一下子放大无数倍的通红小脸，那双紧紧闭起来的双眸，她鼻间直接扑到自己脸上的热气。 还有……那嘴唇上，那股柔软温热的触感。 一切的一切，让他完全呆住了！ 在恍恍惚惚间，他只能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一道犹如蚊声般的颤抖声音—— “不管是正东津，还、还是韩服，我都会陪着哥哥你……只要你愿意……所以说，拜托，拜托你，一定要回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