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根悲伤的木头
诸事已毕,即刻动身。 蒋怀和曾谦作为正副“监试”,带着法师们和一群衙役,向北边的那片大山走去。 演武场里,有两个人望着远去的法师人群。 “孔原,我让你派人去跟着那个白衣美人。怎么她今日到这来了,你却没事先与我报信?” 说话的,是几天前城门的马车里,那个华服公子。 “公子恕罪。” 身旁,脸带刀疤的文人孔原,声音恬静:“在下已派了人手,只是都被发现了。” “你不是说,你的手下个个都是好手么?” “是那银发婆子发现的他们,在下的那帮手下,一个都没能回来。” 华服公子顿了顿。 “那个疯婆子确有一手,”他说,“那那个青衫小子呢?我让你告知城里的大小客栈,绝不能让他住下。 怎么他还是住进了揽胜楼?” “那侯掌柜说,当时没认清楚人,迟些会亲自带大礼登门,向公子您当面道歉。” 大礼登门。 华服公子笑了,有些贪婪。 “这个暂且不说。可你明明知道,那小子和那小娘子的住处了,你的人怎么也没跟上她们?” “这确是在下的手下无能。” 孔原道,““在下的人日夜守在揽胜楼前,每次那小子出门,都会立即跟上。 可那小子走起道来漫无目的、到处闲逛,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就带着小娘子不见了踪影。 他们几次都跟丢了人。” “废物!” 华服公子望着远处,那个青衫少年的背影:“我独孤亮看上的女子,竟然都敢插上一手。 哼哼,这次‘食人谷’的法师甄选,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下场……” 许乘阳,袁沐风,独孤亮。 三对目光,同时照向了赵寒。 赵寒却和伙伴们有说有笑的,跟着大队一起往前走去了。他的眼前,十万大山高耸入云,雾气缭绕、望不到边。 “大人。” 高台上,孟凉喝了口小酒: “这食人谷案也真是离奇,前后折了两拨人了。这次您再派这些人去,就不怕……” “孟统军。” 中年官员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您是沙场大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句,想必您最清楚?” 孟凉一笑,满面的胡茬都跟着动了起来: “独孤大人英明。” 中年官员神情肃然,脸上的皱纹层峦起伏。 他,正是这次法师招募的主导人,上邽城中的最高官员。 上邽县令,独孤泰。 …… …… 群峰似海,山道危难。 众人不知道攀爬了多久,才到了一处山腰。 山腰上有好些农舍,都荒废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这就是,当年捕役们来过的,那条半山村落。 有个老衙役当年曾来过这里,但因病没去办案,侥幸逃过一劫。 他指着一条山间的泥泞小道,说那就是当年樵夫说的,那些高昌使者离去的道。 当年,那些衙役也是从那条道进的山,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众人沿着小道,继续进山。 又不知翻了多少个岭,夕阳西下,余晖被高山挡住,山路渐渐昏暗了起来。脚下泥泞荆棘,早已看不到道了。 赵寒哼着曲,手里拿着根什么东西,边走边晃。 “不会走错了吧?”洛羽儿道。 “没有。”赵寒道。 “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了。” “谁?” “它。” 赵寒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滚……” 洛羽儿没好气,“这不就是你捡的一根烂木头吗?” “确实是根烂木头,”赵寒道,“可它和别的烂木头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它是根悲伤的烂木头。” “……赵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再开玩笑,我要生气咯。” “你想啊,它被人抛弃在这荒山野岭,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了这么多个漆黑的夜晚,能不悲伤吗?” 洛羽儿好像听出了点什么:“你说它被人抛弃,被谁?” “当然是用过它的人。” 赵寒把那东西递了过去,“你们再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一尺来长的木棍,木屑和烂泥混成一团,头部好像被什么烧过、黑不溜秋的,还有点油脂的怪味。 棍的尾部刻着两个字,被磨得面目全非: 衙制。 “这我懂,”姜无惧道,“这是衙门的人用的火把柄子。” 洛羽儿一下醒悟:“这是当年那些进山的衙役,用剩下的!” “没错,”赵寒道,“虽然日子久了,痕迹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可这道上每隔一里半里,还能依稀看到些,马蹄和车辙的印迹。 这是片没人的荒山。 除了当年的那些人,还有谁会骑马拉车,点着火把走这条道?” “这么说咱们走对了,”姜无惧道,“当年那些人就是从这条道走的,那么前头就应该是……” “食人谷。 走咯……” 赵寒笑着随手把火把柄子一扔,四人往前走去。 身后,朱崇奸笑着偷偷走过来,捡起了柄子,对着后方的人群高喊一声: “你们不是都在问,有没走错路么? 都瞧清楚了。 这是上邽县衙专用的火把,上面刻着‘衙制’两个字。这一路上每隔一里半里,就有马蹄和车辙的痕迹。 这说明,我们走的这条道,就是当年那些衙门的人,去那食人谷的正道。” 大家都在纳闷是不是迷了路,这一听一看,果然如此。 许多人都放下了心。 “这都是我许师弟发现的,你们还不快点叩头道谢?”朱崇道。 虽然那个人很傲慢,可这毕竟是帮了大忙,而且这里这么多人,就只有他发现了这个线索。 许多人都发出了褒奖的声音。 许乘阳昂首走着,享受着各种称赞,朱崇在旁恭维着。 “这家伙,竟然偷听我们的话……” 洛羽儿对人群道,“你们别听他胡说,这是赵寒先发现的、跟我们说了,让那人偷听了去。” “小娘子,”朱崇道,“你长得这么俊,肯定是个明白人。像这青衫小子这种无能的人,能发现这种线索么? 我看,是他偷听了我许师弟的话,来蒙骗你才对。” 之前见识过许乘阳的厉害,法师里有很多人都有了攀附的心,就说了: “不错,这青衫小子也太不要脸了,这样无耻的事也做得出来?” “瞧他那穷酸样,这些缺德事,他不干谁干……” 一众帮腔声中,许乘阳看着赵寒,冷冷一笑: “连女子你也诓骗。 怎么样,都说你是贱种了吧?” 被这么多人冤枉、诋毁,连姜无惧都听不下去了。 赵寒却好像一点没听到。 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一抬头,看着前面昏暗的山道: “起风了。” 后方远处,凌若一勒缰绳,白马停住了。 “小子,”朱崇道,“你还装没听见是吗?我……” 呼! 风,从黑夜里刮来,刮得众人的衣裳乱飞。 好大的风。 好冷。 众人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火光下,前方几丈开外,两面山壁陡立,夹着一个狭窄的隘口。 山壁上,有两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凸出来,像两条张着大口的毒蛇,要把隘口吞进肚里。 隘口前面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树木荆棘等等,什么都不见了。 那股冷风,就是从隘口吹过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正奇怪着,又是一阵狂风! 隘口中央,毒蛇大口的下面,出现了一个黑影。 模模糊糊的,好像个被砍掉了一半的人身,身上有一点血光闪着,像鬼火。 鬼…… 别吃我…… 食人谷…… 人群一阵骚动,蒋怀躲到了衙役的后面,曾谦呆在原地,法师们纷纷念咒掐诀。 “都别动!” 赵寒的声音,洪亮震耳。 可法师们都乱成了一团,各种玄光大放而出! 呼! 狂风大作,漫天都是泥尘,刮灭了好些火把,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隘口处,那个半截黑影突然一震。 “这帮蠢人……” 赵寒身影一闪,没入了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