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遗失(下)
那半透明的影子并非实体,也并没有出什么令人恐惧的怒吼,却依旧有着让他们一瞬间连呼吸都凝滞的压迫感。它安静地漂浮着,双翼扇动时带起隐约的光芒,洒落在每一个精灵的身上。 于是他们看见了那座白色高塔里尚未干涸的血,看见帕纳色斯的胸口被闪电般的疾光贯穿的那一瞬,看见他们的领扔出短剑,割开了他全无防备的、忠诚的追随者的咽喉以获取更强大的力量……看见他从背后刺向佩恩的那一剑。 那是谁也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的真实。伴随着宛如亲见的画面的,是那条巨大的斑叶龙不容置疑的威势,谁也不会怀疑它有一瞬间摧毁他们全部的力量它并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愤怒在难以置信的惊惧中冷却,他们终于能暂时平静下来,听那个他们并不承认的王者告诉他们到底生了什么。 他并不质疑他们的信仰,更不追究他们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他只是恳请他们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一想,不要像他们已经毫无荣誉地死去的领一样,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我对你们并没有其他要求。”他说,“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想要回到鹿角森林,我不会阻止,如果你们想要留下……像你们带来的花豹一样回到格里瓦尔,你们最初的故乡,我也可以保证,我会待你们如生存在此每一个精灵……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你们觉得你们从不曾离开。” 他给了他们时间。他让他们停留在这片林地,也送回了他们死去的同伴的尸体。他甚至没有留下看守他们的士兵,他唯一留下的两个精灵始终待在他们举目可见的地方。 在激烈的争执之后,最终还是有大半的精灵选择了离开,剩下的便一直待在这里。佩恩银叶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尊重,可他们知道,他并不能代表格里瓦尔所有的精灵……连他的统治都并不那么稳固。 这里的确是他们最初的故乡,却不是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们的乐土。 他们已经犹豫了很久,有时甚至觉得就这样待在森林的边缘做个旁观者也没什么不好。他们的生活曾经十分单纯,他们来到这里也完全没有与自己的同族为敌的打算他们真心……最多是带了一点骄傲地以为他们带来的是对整个种族都更好的选择。可现在他们明白过来,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今晚,彷徨不定的精灵们聚集在篝火边,等待他们推举出的领导者们作出最后的决定,因为掠过格里瓦尔的风暴并不曾放过这片偏僻荒芜的林地……他们并不能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置身事外。 几天前他们在林地附近现了一队精灵战士留下的踪迹,他们不得不怀疑那是银叶王派来监视……和防备他们的。数月来无法平息的焦躁之中生出不可遏制的怨愤,他们认为自己被那道貌岸然的王者所欺瞒,而刻意忘却了即使对方有所防备也理所当然。 他们赶走了佩恩留下的那两个精灵,在林地边缘建起防御,有意无意地与偶尔出现在林地附近的精灵和人类猎人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原本渐渐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来去自由的花豹们。 他们开始急于得到某种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总好过一直这样茫然又不安地等待下去,这样的情绪近乎自暴自弃,却难以摆脱。 然而两天前,佩恩再次来到这里,陪同他的只有一位圣者和一名护卫。 他坦率地告诉他们,他的确曾经派遣士兵在附近搜索,因为三个矮人和一队精灵战士在森林的北部边境失踪,唯一能找到的线索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相信他们与此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希望如果他们有所现,能够尽快让他知道。 同样的解释他们其实已经听过,但佩恩的出现似乎让那原本听起来像是拙劣的借口的理由变得可信了一点。 “你说你相信我们。”他们的领导者之一开口问道,“为什么呢?这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 佩恩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回答:“的确没有。” “我有更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们,”他说,“可我仍希望我的信任并没有错。当我看着你们的时候,我觉得你们像我一样像格里瓦尔的大多数精灵一样,只是想要在指引我们的星光开始黯淡的时候,仍能找到一条让我们能够像从前一样骄傲地走下去的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一起走下去呢?” 而今天,他们要做出回答,在一头花豹拖来了一具矮人的尸体的时候……那矮人紧紧地抱着一个木盒,只是被强行破开的盒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高处的风总是更冷一些,何况是待在连墙壁都没有的地方。埃德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听着佩恩低声倾吐格里瓦尔所陷的困境。 即使卡奥已死,海琳诺流火被囚,斐瑞更为明确地站在了他这一边,佩恩也并未能完全控制整个国度。长老们的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他们或许并不赞同海琳诺孤注一掷的冒险,却也同样不赞同佩恩背离传统的常识。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他们甚至无法容忍将自己拉到与人类平等的地位。 “即使空间的裂缝就在格里瓦尔的边缘,仍有长老觉得,即使世界毁灭,人类灭亡,精灵也依旧能生存下去……或许还能活得更好,成为一个新生的世界绝对的统治者。”佩恩苦笑,“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也许因为那道裂缝没有直接裂到他面前。”伊斯随口刺了一句。 “也或许,”莫克说,“他们手中仍握有……能改变结果的力量。至少他们以为如此。” “……那么,矮人呢?”佩恩轻声问道。 莫克的手指微微一缩,轻敲在腰间的皮带上。 “是的,”他说,“我们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