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接风宴
迎仙楼，县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今日被包下了，不接待外客。 三楼，李陵坐在首位上，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 县尉周进与功曹吴耀先后的向李陵见礼，落座之后，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名四十出头的锦衣文士。 此人身材单薄，面黑无须且颧骨凸出，看起来有些尖酸。 面无表情的对李陵拱手一礼。 “下官祝征，见过县尊大人。” 礼仪倒是无可挑剔，在态度上却有一些轻慢。 钱山坐在李陵的下首，介绍道。 “大人，这位祝大人负责管理县衙的文书档案，是本县的令史。 这半年来，祝大人一直协助下官处理县中政务，可谓劳苦功高，日后大人可要多多倚仗啊。” 不等李陵开口，令史祝征就拱手自谦道：“都是县丞大人领导有方。” 全场为之一静。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一唱一和，作态与主人无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县尊呢。 李陵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同时隐隐的察觉到，场中大半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又来了！ 迫不及待的宣布主权么？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看来这县太爷不太好当啊！ “这半年来县尊之位空缺，祝大人协助钱大人处理政务，确实劳苦功高。 我观祝大人气色如此之差，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病入膏肓的样子，应该是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太过劳累所致。 祝大人和钱大人为了境内百姓的生计鞠躬尽瘁，当真是我们这些为官者的楷模，来来来，我敬两位大人一杯。” 见李陵服软，钱山脸上笑容更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县尊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我们的本分。” 祝征有些郁闷的举起酒杯。 胡言乱语！ 本官哪有命不久矣的样子？ 前几日还在红袖坊大展雄风，杀的那两个姑娘丢盔弃甲呢…… 功曹吴耀冷眼旁观，县尉周进则是轻哼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宾客或多或少的都对李陵轻视了几分。 色厉而胆薄，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敬过酒后，李陵放下杯子，又走上前极为亲热的拉住祝征道。 “祝大人以带病之身参加接风宴，本官感动至极，不过，身体是为国为民的本钱，祝大人可千万要保重啊。” 祝征勉强笑道：“大人所言极是……” 接着李陵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现在好了，本官已经到任，祝大人肩上的担子也该卸下来了。 以后记得好好在家好好休养，千万不要再劳心伤神了。 倘若祝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大离岂不是痛失一栋梁之才？” 祝征：“……” 钱山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就被李陵打断。 “来人！” 柳江王策大步来到近前，整齐的抱拳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祝大人已经病入膏肓，不宜在外久留，你二人将祝大人送回府邸，若无本官命令，不得令人打扰。” “是！”×2 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祝征的胳膊，开始往外拖。 “钱……呃~” 祝征刚要开口，李陵就以身体遮挡众人的视线，一拳怼在了他的肚子上。 “快将祝大人送回府邸，倘若耽误了祝大人的病情，本官拿你们是问！” 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脸扭曲的祝征就被拉走，场中落针可闻。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李陵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拉住一脸阴沉的钱山，一副哥俩好似的说道。 “来来来，钱大人，本官初次为官就骤登这县尊高位，心中难免忐忑。 钱大人为官多年，是县衙里的老资格了，快为本官介绍一下这几位大人，毕竟大家日后都是同僚了嘛。”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老子是县尊，比你官位高！ 钱山脸色更黑，一言不发。 有了令史祝征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不敢托大，狱掾（yuàn）董岳与文无害张楚先后上前见礼。 这两人一个是县狱的典狱长，另一个就是所谓公平吏，掌巡查监狱，复查案卷，以防止冤狱。 随后是县衙里的三位捕头，沈南，赵先，以及张千。 李陵在县衙的头头脑脑身上扫过，心里大概建立起了一个关系网。 功曹吴耀大概是中立的一方，谁也不招谁也不惹，当然了，也没有人找他麻烦，地位比较超然。 捕头赵先一脸颓废，看样子是个混日子的，捕头张千从宴会开始就坐在角落，隐隐的受人排斥。 捕头沈南之前一直立在县尉周进身侧，看起来是他的铁杆，狱掾董岳与文无害张楚也倾向于他。 县丞钱山只有令史祝征支持，奇怪的是，县尉周进隐隐竟对他有些忌惮，定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李陵心中一叹。 本以为县太爷是个轻松差使，没想到其中的猫腻这么多。 我真是太难了！ 接着李陵又振奋精神，浩然正气于胸腔中勃发。 不过，为了境内数万百姓的生计，为了大离朝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辈读书人，理当上辅君王，下安百姓，就是不知道为朝廷除掉这些奸佞贪官能获得多少功德…… 县衙的大小官吏见过礼之后，上来一个五十左右的胖子，满面红光的，看上去很有喜感。 “在下张泽，见过李大人。” “大人，张员外所在的张家可是本县大族，传承近二百年，乃四大家族之首，这迎仙楼就是张家的产业，今日大人的接风宴就是张员外亲自安排的。” 县尉周进主动为李陵介绍道。 同样是出身豪强家族，李陵深知这种地方豪强的人脉和底蕴。 就像李家，一个县里的坐地虎，就能使上银子为他活动一个县尊的位子。 虽然与李陵本身实力够硬有一部关系，以及借了其师崔承的光，但李家起到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 这要是换了一般的爆发户，就算是想拜码头，他也找不到门路！ 这种豪强家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若是得罪狠了，一旦露出獠牙，就算他是县令，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陵不敢托大，谢过周进后起身举杯回礼道。 “张员外，多谢了，日后我在咱们远桥县为官，大家就是乡邻了，远亲不如近邻，还请多多关照。” 感受到李陵的善意，张员外脸上的笑容愈发热切真诚，举杯一饮而尽。 “大人不必客气，您是父母官，日后，境内百姓的生计都压在您身上，能为您接风洗尘，是张家的荣幸。 前几天，我的第八房小妾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过些日子办满月酒的时候，还望大人赏光啊！” 张员外年近五十却无有子嗣，以前有过几个孩子也尽数夭折，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他的心病。 如今妾室争气，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正好借着李陵的接风宴把这件事宣布出去，也好堵住一些流言蜚语，同时邀请李陵以示亲近。 李陵饮尽杯中美酒：“恭喜员外，到时候我一定到场。” “张员外后继有人，恭喜恭喜！” “巧了，近日我家娘子也查出有孕在身，经大夫诊脉，确定是一个女娃，张员外，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 “今日是李大人的接风宴，其他事过后再提。” “是极是极，失礼了，大人勿怪，我自罚一杯！” 宴会的气氛愈发热烈，又有几人上前见礼，都是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后一人却是一名老者。 这老者一身素白麻衣，头发花白且精神矍铄，身上隐隐的散发一股草药混合的奇异药香，在场之人见了无不面露尊敬之色，显然是很有威望。 “老夫秦士明，见过大人。” 李陵心中一动：“这位秦老先生莫不是县中的神医圣手？” 周进插言介绍道：“这位是济世堂的秦先生，医术精湛，一手还魂九针活人无数，在场之人无不受其恩情。” “当不得两位大人如此称赞，我只不过是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而已。” 老者一捋胡须，表情淡然，接着就轻咦了一声，沉吟一下说道。 “大人若有时间，不妨来济世堂瞧一瞧，我有几个安神强身的方子，效果还是不错的。” 周围的人一愣，然后就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看向李陵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艳羡甚至是嫉妒。 之前在城门口，众人曾惊鸿一瞥的见了白玉君一次，无不惊叹其风华绝代的容颜和超凡脱俗的气质。 甚至有几人还想趁着宴会的时候向李陵打听一下，没想到…… 年轻人嘛，正是火力壮的时候，一旦食髓知味，难免会贪婪一些。 这时间一长，精神不振，身体被掏空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 唉~~~ 众人只觉杯中的美酒都没了滋味。 李陵没有在意他人的复杂情绪，听闻这话之后，心中却是一惊。 安神强身？ 怕是看出自己有身魂不符的症状吧？ 这位秦老先生绝对不是寻常医生！ 看来要尽快弄一部修士功法，也好解决身上的隐患。 想到此处，李陵苦笑了一声道。 “呵呵，我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路上遇到一些麻烦，当时难免会惊慌失措，让秦老先生见笑了，等忙完了这阵，就麻烦您了。” 秦士明有些诧异的看了李陵一眼。 这位县尊大人看似瘦弱，实则筋强骨壮，心跳缓慢而有力，明显是武道已经入门，为何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余光瞥见一旁的钱山周进等人，秦士明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不过却没有点破，捋须自谦道。 “大人福运深厚，化险为夷自当不在话下，老夫也只能在事后帮上一些，无须如此客气。” 接下来，一片觥筹交错。 李陵与在场的人都混了一个脸熟，看上去一片和谐，不过到底有没有融进去，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宴会结束后，烂醉如泥的李陵被抬上马车送回县尊府邸。 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马车中的李陵翻身坐起，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态？ “跟这群老狐狸打交道还真是麻烦啊，试探来试探去的没有半句准话。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读书人的办法来解决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一下车，疤叔马上就迎上来。 “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和豪商都送了礼物，祝贺少爷接任县尊之位，礼单在此，少爷可要看一看？” 说着，疤叔就递过来一个册子。 李陵接过来打开随意的一扫，顿时就吓了一跳。 第一页上赫然写着： 县丞钱山恭祝县尊李陵大人就任之喜，赠白壁一双，紫毫笔八支，赤云砚三方，金玉宝墨一盒，南湘宣纸十斤。 白壁是一种由莹白美玉雕刻而成的配饰，仅一枚就价值五十金，一双就相当于纹银千两。 相较于白壁来说，后面这套文房四宝虽然不算珍贵，可没有三百两纹银也拿不下来。 “这钱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丞，送个礼就拿出一千多两银子，好大的手笔，这厮果然是一个贪官！ 真乃国之硕鼠！ 大离朝廷日渐腐朽，苛捐杂税让百姓苦不堪言，都是这群硕鼠上下其手所致，如果抄了他的家……” 李陵怦然心动。 倘若用这些银子建立一个基金会，救助穷苦百姓，功德岂不是大大的有？ 这真是一举数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聆听圣人教诲，理当上辅君王，下安百姓。 为了大离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百姓，从今以后，我李小陵就是贪官之敌，与之斗争到底！ 在这一刻，李陵感觉自己的思想境界得到了升华，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名为“反~腐~倡~廉”的神圣光芒。 接着李陵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 “这些礼品都是何时送来的？” 疤叔有些不解，随口答道：“在少爷参加接风宴的时候，各家的下人就抬着礼物上门了。” “原来如此！” 李陵冷笑了一声，喃喃道。 “呵，看来钱山这厮是计划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想彻底的架空我，手段倒是不错，奈何选错了对象。 待本官的刀磨利了，抓住了把柄，就先拿你开刀！” 接着，李陵又往下看去。 礼单上接下来记载的是县尉周进与功曹吴耀送来的贺礼。 周进的贺礼就俗气多了，真金白银近千两纹银，倒是吴耀，这厮只送了一套很普通的文房四宝以及一部诗集，很不走心的样子。 李陵翻到下一页，眼睛顿时瞪起。 礼单最上一列赫然写着： 红袖坊姜玉儿恭祝李陵大人就任县尊之位，特送美婢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