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雪落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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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小还是杀了那剑陵残活着的男子。 她可能是受了老仆血煞之气的冲击,心中骇然,双目失去了灵气,双手紧握着断肠剑,颤颤着插落,看着那剑下的身体停止了挣扎。 夏广从那如墓碑的神兵上一跃而下,伸手摸了摸这瘦弱姑娘的头发,这位平日里如是话痨的少女此时身子在颤抖着。 “老黄,你吓到人家了。” 老仆弯了弯腰,也不说话。 余小小恐惧的开始后退,她挣脱了少年的手,似乎连同这个人都变得陌生,成了恶魔。 这姑娘这时候就算再笨,也明白这剑陵的毁灭和两人脱不开关系。 缓缓退着,一步步贴到了背后那已经坍圮的庄门前,两尊镇邪的石狮子也是破败不堪,左侧的头颅被砍了,右侧的直接被斜斜分成了两半儿。 “啊!!” 余小小尖叫一声,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甚至连后退也没注意到台阶,身子失去平衡,往后摔倒,扑在地上。 她急忙爬起,身上冰冷,失魂落魄地向着远处跑去。 老仆轻叹一声。 身形如鬼魅一般扑了出去。 夏广转过了身。 片刻后,老黄便是拖着一个少女的尸体回来了,那少女还睁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死亡的到来。 这一剑快了。 也温柔了。 算是老黄对小公子的一个交代吧。 如果余小小神志清醒,给了投名状后能够恢复理智,和两人正常交流,那么老仆绝不会杀她。 可是... 她这样子,只要下了山,那么就暴露无遗,老黄不得不动手。 夏广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所以他转过了身。 轻声问道:“剑够快不快?” 老仆轻声道:“快得不能再快了。” 他想了想又道:“公子是否觉得老仆太过分了。” 夏广道:“我转过身的时候,这事我就和你一起承担着了,老黄,你是对的。” 老仆轻叹一声,然后开始飞快的处理现场,比如弄出几具毁了容的尸体,有的像是小公子,有的像是别人,如此一来,便是造成了,神兵天灾,毁灭了所有人的假象。 他不擅长说谎,但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麻溜地做完了一切。 少年将断肠剑也是插落在了神兵墓地上。 断肠剑刚刚没入地面三寸,便是一股灰蒙蒙的岩石色气息攀援上来,覆盖在了那剑的表面,犹如成了真正的墓碑。 一眼望去,整个神兵墓地,都是这般灰色的墓碑,即便试探着想要拔出一把,却是纹丝不动,毫无可能。 泥土坚硬,像是成了无法挖掘的钢铁。 这里,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神兵,都成了只能观赏,无法取出,也无法摧毁的真正墓碑。 夏广也不勉强,也不懊恼,他站到了山门外,门外深冬末尾,格外凉。 待到来年桃花,不知能开出几斤来? 也不知,可否会开出鲜血般的娇艳? 此间事了,两人自不能回世家了,老黄带着少年做了简单的脸部调整,易容术,他也学过点,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随后去小镇里买了两匹马,然后两人便是向着背离江南道的方向远去。 一路上,老仆开始给小公子分析,将那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讲明白。 他本就极其关心小公子安危,所以平日里,在姑苏没有少搜集信息,甚至当年小公子这身份的母亲,独孤慈,是如何死的,他也知道。 夏广静静听着,哂笑一声。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知道神怖无双的故事,那么官兵之所以来,必然是有人识破了你的功法,并且告了密。 老仆以为就是这剑陵的主人安排的,这事情又有些牵扯广泛了。 张九灵本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他的女儿便是皇莆家的大夫人张容,而独孤慈便是张容从剑陵借调了死士进行的毒杀。 如今皇莆家,大公子走火入魔双臂残废,二公子又和大夫人走的很近,他也被你打伤了,这家主之位似乎也只剩下你可以继承了。” 夏广摇摇头:“我从没想过做什么家主。” 老仆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何况您势单力薄,既然寻到了能治您于死地的破绽,那么他们就会用出来。 官兵有备而来,五品高手领队,这不是一般的告密,而是直达大商那武王的告密啊。 公子,整个皇莆家都参与了。 您,已经被放弃了。 老仆虽不曾亲眼所见,但便如落子博弈,既然局势已定,那么难道还分析不出来吗?” 夏广轻叹一声,策马奔驰向远方。 老黄怕他想不明白,继续道:“皇莆家家主对您应该是宠爱的,但是一个世家,和一个已经不可能翻身的小儿子,即便是家主,也没有太多选择。 至于皇莆香,从时间上来算,她应该没有泄露秘密,否则哪会等到今天才来了官兵?” 夏广停下马,微微低头,冬末,天穹之上,铁灰色一片,天气格外寒冷,像是要下雪了。 轻轻凑到双手前,呵着气,大团大团的白雾,从十指之间,飞腾,消散。 “公子,你怎么了?” 老黄正分析的起劲,反正按照他的思路,分析到最后,解决办法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灭了满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夏广自嘲的笑笑:“手冷。” 两匹马,满地草根都未长成,两畔的灰色枝丫光秃秃如绝望的雾气。 天空飘起了小雪。 夏广道:“老黄,按照你的想法,我们此去是不是隐姓埋名,那些人前往神兵墓地查探总需要些时间,即便他们察觉不对,我们也已经走远了,藏在深山,再求发展和机会,是吧?” 老黄道:“太行山脉就挺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里面盗寇虽多,但是张大当家先去了那里,老仆也能护您周全。何况那深山是官府也无法管到的地方,正是休养生息之地。” 夏广沉吟片刻,猛然一勒缰绳:“老黄,调头!” 老仆愣了愣,公子这是干啥呀? “我这人不喜欢隔夜仇,既然都分析的这么清楚了,皇莆家的其他人,我可以不问,但是那张容,必须死。 我问清楚了,割了她的头,去娘的墓碑前祭奠。 老黄,你别劝我,我听说人若是死的不甘,就会满怀怨气,那怨气会束缚着她停留在人世,而无法赶赴轮回台。 我...担心娘还没走。 所以,做儿子的想要去去送送她。” 老黄本能的就想说“我们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但他忍住了,想来想,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夏广笑了起来:“你娘的,你是君子,还是我是君子?走吧,回去!” 说罢,便是扬起马鞭,在冬日大雪降临前抽响一道惊雷。 —— 江南久违大雪,没有在新年前后落下,反倒是在末尾时候,飘扬的漫天满地都是一片凄厉的白。 幸而湖面未曾冻结,刚去城中新杀了几头肥羊,正满载而归的皇莆家仆人,坐在船舱里。 斗笠的渔夫裹着大棉袄,满是皱纹的手一下一下的撑着竹竿,推着这小舟,滑行在漫天大雪里。 满湖雪。 然而想到今晚便是连奴仆们都可以喝汤吃羊肉,加上几杯暖酒,这冬天就舒服了。 似乎嫌船舱里的羊肉腥味有些重,那皇莆家仆人掀开厚布帘子,探头往外看去。 身后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叶扁舟。 “这么巧,慕容家的也刚好派人出来啦?”那皇莆家的仆人有些诧异。 于是便是吆喝了一嗓子:“喂!是哪个小哥儿来的?买了什么好东西呀!” 没有人回应。 那扁舟速度极快,船尾渔夫带着斗笠,压的脸庞无人看清,每一下力道都极大,都会让那小舟如离弦的箭,破开大雪,破开长风,在冰冷湖面,划出极长的轨迹。 便是小片刻,就已经超过了这采买的小舟。 皇莆家仆人,这才看到船头也坐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个少年,只是同样带着压低斗笠,而瞧不真切。 仆人这才意识到来人不会是慕容家的,而且小舟的方向,竟和自己相同。 他便是诧异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依然无人回答。 那渔夫只是划着船,而船头的少年只是盘膝坐着。 大雪里,那小舟孤零零的来,又孤零零的远去,像是不沾丝毫的人间烟火。 片刻,就只能看到尾巴了。 仆人莫名的抓了抓后脑勺:“没听说今天有客人来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等大事自己也许根本没资格知道吧? 数里之外。 皇莆家,张容瘫坐在椅子上,裹在整个儿的貂皮里,喃喃着:“剑陵山庄没了,没了...没了。爹也死了...怎么会这样?” 黑暗里。 她不知所措,蓦然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神色变得狠厉,“都是那个野种,都是他!! 他娘抢走了我夫君的感情。 他又抢走了我父亲的性命!! 都是这个野种害的!” 张容也是今日才得到消息,毕竟她也是时刻关注着那剑陵的情况。 剑墓崩塌,万千神兵如灾祸从天而降,无人幸免。 那野种怕是也死在了里面,这还需再查查。 可是,这位皇莆家的大夫人心胸本就不宽广,她此时面容扭曲,像是非要找个什么东西依仗着,才能再活下去,才能再接受“剑陵山庄覆灭,张九灵死亡”这样的一个现实。 “等雪化了,就去挖了那贱人的墓穴!!一定是她,是她在姑苏城外诅咒着我,一定是她嘱咐那个野种!” 张容嚎啕大哭起来。 便在这时,二夫人掀开了帘子,她站在门口悄悄顿了几秒,神色一换就是满脸悲伤:“大夫人,我也听说了这事情了,天灾人祸,您莫要过于悲伤了。” 张容看到来人,但是她心底火焰在烧,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我凭什么不悲伤?我爹死了!娘家没了!” 二夫人柔柔地叹了口气:“哎,也许是这风水不好吧,大夫人想想有没有什么人碍着你?毕竟呀,这种天灾的事情,真的是太少见太少见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我听说皇宫里有巫毒诅咒之术,那宫斗的娘娘们用的可厉害拉。 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可以作祟呢? 哎呀哎呀...瞧我这嘴,又瞎说了,大夫人别听我的。 不过也只有在您面前,我才会这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吧。” 二夫人悄悄的落井下石,也帮这张容那毁墓的主意落实了。 到时候,家主自然拦不住她。 但是事后,她儿子被废,她的靠山没了,她的夫君也对她原本的同情也变成了怨恨,那么到时候,这皇莆家就是辽儿的了。 自己哄着一个大夫人,总不如自己来当大夫人的好。 二夫人露出了笑。 门外,庭院外,园林式的回廊上,浅滩上,一老一少,头顶有着大雪,身前是逆流的白色海洋。 “公子,怎么进去?” “当然从正门。” 少年仰起头,斗笠下的脸庞显露出来,有着胡渣,有着落魄,还有着一丝浪子的气息。 近乡情却,站在门前,他将手中长戟抖了个枪花,沉声道:“走吧,老黄,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