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目眩神迷
天澜城西北五十里，苍狼原。 如果从高空俯瞰，这片平原的形状像极了一头仰天长啸的苍狼。 在以前的日子里，大概就在十年之前吧，这片平原上长满了青葱的野草，而平原上真的生活着很多狼。 在域外天地，这是只有在天澜城周围才能见到的一种充满生命气息的景象。 当然，如今的苍狼原上，野草已经没有了，狼也没有了。 或许因为这十年间在这片草原上发生了太多的杀戮和死亡，以至于把这里的生命气息都冲散了。 比如现在，这十年来最惨烈的一场厮杀，就正在苍狼原上上演着。 今天苍狼原上的这场战斗，可谓是一波三折。 一开始的时候，除了今天是阿古娜天魔皇的军队主动发起进攻的之外，和往日的战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柏襄天魔皇的军队很快就压制住了阿古娜天魔皇的军队，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然后在阿古娜天魔皇的后方，一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军团出现了。 那是一支全部由六臂族战士组成的军团。 六臂族是域外天地中很强大的一个种族，强大程度能够排进域外万族中的前三十，族人几乎都是天生的战士。 而柏襄天魔皇的军队，根本没想到阿古娜天魔皇那边，还隐藏着一支这样的强力军团，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直接被六臂军团从阵头杀到了阵尾，其中两支军团全军覆没，三支军团在六臂族战士的冲击下几近崩溃。 双方自十年前爆发大战以来，在一场战斗中，柏襄天魔皇这边还从来没被打得这么惨过。 而这个时候，如果阿古娜天魔皇那边的其他的军团，能够配合六臂军团的进攻，今天苍原狼上的这场战斗，可能就以阿古娜天魔皇一方的大胜而落下帷幕了。 可惜，这些年面对柏襄天魔皇军队的时候输了太多次，这些军团的心气斗志都已经被消磨地所剩无几了，而且他们今天也是仓促上阵，很多人甚至都不知今天是一场跟柏襄天魔皇那边的决战。 加上刚才的战斗，让这些军团折损的也不少，所以很多军队当时都选择了观望，等待着六臂军团帮他们获取胜利。 于是，在六臂军团的突袭冲击下，本来眼看就要全面崩溃的柏襄天魔皇大军，最终被他们挺过了最初的混乱，开始围攻孤军作战的六臂军团，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 然后，柏襄天魔皇那边，三支同样非常强大的精锐军团，赶到了苍狼原战场，加入了对六臂军团的围攻剿杀之中。 战场上的形势陡转直下，局面被整个翻转了过来。 阿古娜天魔皇的军队眼睁睁地看着胜机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随着那那支并不比自己弱太多的军团加入战场，六臂军团也没能坚持太久，然后就开始崩溃。 一场规模浩大的杀戮开始了。 无数的阿古娜天魔皇军队的战士，四散逃跑，然后被身后的敌人追上，再被砍翻在地。 只有极少数的军队，还能保持着一定的斗志和组织，在那里顽强地抵抗着，就像一片汪洋中的几块小小的礁石，但是眼看也要被滔天的洪水淹没了。 当李靖率领第九军团的将士感到苍狼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景象。 然后李靖抬手，握拳。 身后的四万兽头大军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肃立不动，就像四万个雕塑静静立在苍狼原的边缘。 当然，直属云雅的两个万人队在后方显得稍微混乱了一些。 不过这来到天澜城的第一战，李靖准备基本用自己的兽头人军队来打。 “马啸风，猫谷希，豹暴，上前听令！” 三名兽头人族中的青年天骄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三人跟在李靖的身边已经一年多时间，经过李靖的调教之后，都已经成长为相当优秀的将领，而且还是按照域内天地的标准。 然后，李靖开始给他们下令。 然后三名兽头人天骄，各自领着三支万人队，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接着像是三支利箭般，从三个方向往苍狼原中混乱的战场插去。 然后李靖再次抬了抬手。 一支亲卫军中的千人队来到了他的身后，为首的是当初的莫宁，绿箭，图木，鹰长空等人。 这是李靖在域外天地中最初的一批手下，也是接受李靖训练调教最久的人，在军学上的修养，完全不弱于那三个兽头人天骄。 但是限于个人战力，很难让他们去统帅万人队，甚至千人队都有些勉强。 毕竟这里是域外天地，崇奉强者是传统，没有一定的个人战力做保证，是很难担任统兵大将的，就算李靖也无法改变这种传统。 所以李靖将这支千人队留在了身边，当他在战场上的传令者。 李靖在战场上的御兵之之术，也确实需要这样这样一批有一定兵学基础的人，将他的命令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远处马啸风，猫谷希，豹暴三个人率领的万人队，已经利刃般切入混乱的战场之中，李靖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么，就开始吧！” 是的，开始吧，不仅仅是今天的这场战斗，而是他来到域外后所谋划的事情，都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不久之后，他身后的那支千人队，带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奔赴战场的各个角落。 然后再不断地回来，接收李靖新的命令。 这场战斗李靖会亲自指挥。 今天所有的战斗，他都会亲自指挥。 毕竟他只有六万人，而敌人则有数百万，虽然阿古娜天魔皇这边也还是有数百万人，但想要彻底扭转今日的战局，他还是必须把自己算兵御兵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才行。 随着第九军团的到来，苍狼原上的战局，第三次开始发生了变化。 …… 这一日的清晨，在家中闷了好几天的老莫，又带着三斤走出了家门。 虽然现在城外的景色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入眼之处皆是杀戮，但是呆在家中也实在无事可做，出去还能晒晒太阳喝喝酒，也能让三斤放下风。 于是老莫又在陶罐中装上了三斤酒，然后招呼了三斤一声，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家门，还是和以前一样，去大街上那个猪头人开的熟食铺中买了一些吃食。 不过这一天，他们没再去那座高塔，而是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之前。 老莫站在宫殿前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但那些事情终究已经寡淡如水。 不如酒！ 老莫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飞身纵跃上了殿顶，坐在了琉璃瓦上，身后三斤也像是只狸猫般攀爬了上来，趴伏在他的身边。 老莫将属于三斤的那蓝吃食放在了三斤的面前。 三斤自己用嘴扯开了盖在篮子上的黑布，欢快地埋头大嚼起来。 老莫自己则是打开了陶罐的盖子，悠悠先喝了一口酒。 然后一阵冲天的喊杀声从天澜城外传了过来。 老莫扭头望去，只见无数的军队从阿古娜天魔皇那边的大营中涌了出来，像是流花的潮水涌上了河岸般，朝着各个方向奔驰而去。 老莫皱了皱眉。 他在天澜城看这场大战已经看了十年，双方大军有多少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这一天的早晨，阿古娜麾下的军队，似乎是全军出动了！ 蒙山那小子要干嘛？ 这是准备孤注一掷了吗？ 老莫眯了眯眼，从竹篮中拿起一块卤肉，送进了嘴中，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蒙山不是那种冲动的人，虽然他和他的军队这两年的处境很不妙，但还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对于这个曾经自己手下的万夫长的心性，老莫了如指掌。 所以今天的这场战，有些古怪。 老莫本来是想喝完三斤酒，就回家酣睡的，但是他现在决定喝慢点了。 而不久之后，阿古娜大军的军营中，再度陆续驰出了几支军队。 当看到那几支杀气凛然的军队出现之时，老莫再次眯了下眼。 原来如此！ 他瞬间就明白了蒙山那小子想干什么了。 接着中年男子的心中叹了口气。 自己当年是教了蒙山一些东西，但如今看来蒙山是学岔了。 示敌以弱不是这么用的，也不是真的让你自己变弱。 老莫摇了摇头，仰头大喝了一口酒。 旁边的三斤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主人今天为什么光喝酒不吃菜。 以主人的酒量，这样很快就会醉了吧！ 刚才老莫想慢慢喝，因为他想看看今天这场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也猜到了结局。 所以他想尽快把酒喝完好回家睡觉。 等明天酒醒的时候，这场持续了十年……不，应该是持续了两万年的大战，应该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而自己也终于可以离开，去探寻前往域内天地的方法，然后再去弄明白天魔皇陛下究竟是生是死。 老莫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天澜城外，那几支蒙山大将暗中训练的十年的精锐军团，冲入了各自的战场。 气势如虹，势如破竹。 三斤似乎也被那边的厮杀景象所吸引，抬起鬃毛蓬松的头颅，怔怔地看着远方。 老莫却是没有再看了。 因为结果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至于过程，任何一场战争的过程其实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杀戮。 而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杀戮。 无论是自己领军征战天下之时，还是坐守天澜城的这些年，他都见过了太多，也已然无比厌烦。 所以老莫仰头看着天上的烈日，慢慢地喝着酒。 整个域外天地，只有在天澜城，才能看到如此灿烂明媚的阳光。 却是不知域内天地的阳光，有没有天澜城这般明媚。 不过在传说中，域内天地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比天澜城美丽百倍，所以域外生灵才会如此向往那个天地。 天魔皇陛下允许任何种族都可以来天澜城生活，但天澜城太小了，容不下整个域外天地的生灵。 但是域内天地应该足够了。 所以天魔皇陛下才会前往域内。 这一次去域内，如果天魔皇陛下真的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就留在那里，然后征服那个美丽的天地，以竞天魔皇陛下的遗志。 老莫如此想着。 耳边传来原来远处惨烈的厮杀声。 光是听那些声音，老莫就大致能听出此时战局的发展。 而战局的发展也确实一如他所料，阿古娜一方的军队，先赢后输，正逐渐接近全面崩溃的边缘。 老莫也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然后他懒懒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准备回家睡觉。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老魔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颇为奇怪的表情。 因为从天澜城四面八方传来的厮杀声中，有那么一处地方的杀伐之声突然变了。 主要是战斗的节奏变了。 老莫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古怪的战斗节奏。 然后他下意识地转首望去。 他望向的是天澜城的西北方，那种有着奇异节奏的战斗杀伐之声，就是从天澜城西北方向五十里外的某处战场传来的。 老莫的修为境界，大致相当于域内天地中的圣人。 五十里的景物对他来说和近在咫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当老莫转去的时候，看见的景象就是五十里外的苍狼原上，有三支万人队正像三支利箭般射进了混乱无比的战场中。 那是三支兽头人军队。 “咦？” 老莫的口中先是发出了一声轻噫。 他见过这支兽头人军队，就在前些日子，他亲眼看着这支军队渡过了流花河，用一种非常整齐的队列。 当时的老莫还有些奇怪，也不知是谁这么闲着无事，将这些兽头人训练地这么守规矩，对于战士来说，将他们驯服的这么规矩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莫还曾经嗤笑过阿古娜居然困窘道到要派兽头人军队上战场了。 然后在这一刻，当老莫看到这些兽头人军队发起冲锋之时，才终于看出了这支军队的不凡。 当然，此刻这支军队在老莫的眼中只是不凡。 不过没过多久，当那些兽头人战士杀进敌阵之后，老莫微微一怔。 “怎么会这么厉害？” 他口中喃喃低语了一声。 再过了一会，老莫的神情变为了惊讶。 然后是震撼。 再然后是震骇。 最后却变成了目眩神迷。 他不能不为之目眩神迷。 因为他在那些兽头人战士精妙，精致并且精密到了极致的战斗组织配合中，感受到了一种天地大道般美感。 然后老莫开始寻找这种美感的源头。 这样美到极致的战斗杀伐之术，不可能是那些兽头人战士自发的行为，而必然是有人在控制御使着他们！ 老莫是天魔皇，他能够看清五十里外战场上的每一处细节。 而且他还是域外天地最会用兵的人，虽然自己指挥不出这样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的绚丽战斗，但是在那些兽头人战士的转移分进穿插配合之间，还是能隐隐看出某些脉络。 比如那些不时出现在战场各处，像是传令兵角色的兽头人，每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某处战场上的时候，那处战场总会发生一些变化，一些让老莫恨不得再大喝一口酒，再叫一声绝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直到发生之后，老莫才反应过来居然还可以这么干。 这是一种明明自己也可以想到，可为什么事前就没有想到呢的挫败感。 老莫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在其他人身上遇到这种挫败感了。 所以更急切渴望地想要寻找到那个源头。 他并没有寻找太久。 顺着那些传令者编织出来的整场战斗的脉络，老莫的视线渐渐地转向了战场之外，转向了苍狼原的边缘之地，最终落在了一名猪头人的身上。 在找到源头之前，老莫从没想到过自己最后看到的会是一个猪头人。 老莫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猪头人这个种族的，因为他和家门口大街上开熟食铺的那个猪头三十六就算是朋友，所以很清楚猪头人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灵。 猪头人么，做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实在找不出能够夸奖一个猪头人的地方了。 老莫绝不没有看不起猪头人的意思，但如果说在此刻之前，有人告诉他猪头人能当一军统帅，而且可能当得比他还好，老莫就算再喝三斤酒，也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现在，战场上所有脉络的源头，都确确实实指向了这个猪头人。 看着那个此时正在跟一群回到他身前的传令者讲话的猪头人，老莫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喝多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体内的混沌元力涌起，驱散了所有酒气，接着再耳垂微微一颤。 五十里外那个猪头人说话的声音就一丝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而中。 接着老莫神情变得无比沉默，认真，严肃。 。 三斤此时终于吃完了属于自己的吃势，又偷偷吃完了属于老莫的吃食，然后来到老莫的身边，用头蹭了蹭老莫的大腿，意思是可以回家了。 老莫却浑然未觉，只是凝视着五十里外那个摇头晃脑的猪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