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六)
小屋内的景象是李客从未想象过的,此处被形容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只见一楼约有二十多名女子,衣冠不整,浑身是伤,不用猜也知道,这里的女子受尽了百般折磨。据说,有一些掳掠而来的女子,不愿就范,那花楼主人自有一整套灭绝人性的方式对待,起初是禁食,然后是打骂各种刑具伺候,如果还能坚持,这最后就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了,说白了就是成为了刚才门口那五六个人的胯下玩物,受尽百般凌辱,有的女子尚有求生欲,则终选择了妥协,而有些贞烈的女子就在此时选择了轻生,这些事在这个行当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李客看着眼前的二十多名女子,有的面容憔悴有的已近痴迷有的仍然昏睡不起,显然已是在这人间地狱逗留了一段时间。房屋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腐味,应是此屋不透阳光所致,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到底该如何苟活?此时的李客心中五味杂陈,他扭头看了一眼沈三爷,他心中对沈三爷的情谊似乎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花楼这档口的事以前他只是听说,倒也不甚在意,但此刻他清楚地看在眼里,而且就在他眼前,他的愤恨不由地从内心迸发,他一直以来的朋友居然也行此勾当,而且还丝毫不落下风。 李客此时恨不得抽出身后长剑,杀了这里负责看管的人,解救这些可怜的女子,李客握紧了拳头,强烈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今日所见无非只是此行当的冰山一角,现在万花楼和千藩阁的女子哪一个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一时半会他也拯救不完,眼下他还是只能先行查案,待此案有进展,他再设法营救。 李客压住怒火,轻蔑地问到:“沈三爷,就这些人么?”此时李客心中对沈三爷已算是陌路,他暗暗下定决心,此事过后,此人他断不会再沾惹,从此天各一方。 沈三爷答到:“这些是我朝女子,外藩女子在二楼,还有十多个,为方便看管,所以分开管制。”说罢,引李客上了二楼。 二楼的女子与一楼相比,也好不到哪里,一看就是受尽了诸多折磨,此时已形神俱灭,如同行尸走肉。李客常年四处游走,自会契丹语,于是用契丹语问到:“契丹的阿齐娜公主在此吗?”如是几次,竟然没有人作声。难道估计错了,公主不在此处?李客心中暗自想到,看来只有去他处再寻。 李客转身跟沈三爷说到:“没人作答,也许不在此处,我们走吧。”沈三爷听到这里,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公主不在此处,否则他可算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了。 李客刚要转身下楼,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名女子吸引住了,自李客上了二楼,这女子似乎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李客,李客问话时似乎欲言又止,此刻见李客要走,那女子几乎想起身,但最终还是停住了。李客天生的预判能力此刻告诉他,此女子定有蹊跷,于是又转身来到此女子身旁,蹲下身子,用契丹语说到:“你知道阿齐娜公主吗?我是来救她的。” 那女子端详了李客好一会,也许觉得李客不像坏人,也许被李客的正气所吸引,不管怎样,反正此刻她选择了信任李客,她试探性的用契丹语小声说到:“我知道她在哪?救我!” 李客心里微微一喜,看来寻对人了,于是小声说到:“她在这里吗?”那女子摇了摇头。 李客心想此女子之前肯定受尽折磨,此处必令其心生恐惧,难以问出什么,于是起身指着那个女子向沈三爷问到:“此女子从何而来?” 沈三爷心头一惊,难不成这就是公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来到女子身前打量,直到看清该女子后小声对李客说到:“此女子特殊,不知从何而来?” 李客听他这么一说,心头顿时怒火中烧,愤怒之情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抓住了沈三爷的衣襟大声喝道:“何谓不知从何而来?”随着沈三爷上二楼的两个随从看到此幕,连忙上前准备擒住李客,谁知李客只是跃起空中一扫,就把二人踢倒在地,不再动弹,似乎晕了过去,沈三爷见状,立马连声说到:“李。。。李老弟息怒,这女子确实不知从何而来,你且听。。。听我慢慢道来。” “快说!”李客大声喝道,眼中的怒火几欲烧将而出。 沈三爷连忙说到:“在几天以前的夜里,万花楼正欲打烊,一辆马车突然驶到了万花楼门口,丢下了一布袋,就疾驰而去,我们的人打开布袋,见此女子双手双腿被缚,口中塞一布,布上写道“逃跑奴仆,交汝等管教。我见是无主之仆,于是。。。” 李客大怒道:“于是你们就这样对这女子?你们看清前来的马车了吗?” 沈三爷说到:“这也是这一行的规矩,我当时也未曾多想。那马车。。。倒是不曾看清,不过看似是官宦人家使用。难不成这女子是。。。是公。。。公主?” 李客没有正面回答沈三爷,继续怒声说到:“吾李某一生行侠仗义,与汝本为忘年之交,实不知汝竟行如此之事,是吾有眼无珠,不识汝此人!今日吾算碰见了,这楼内女子有一个算一个,明日之内你必须悉数放归,如有违背,李某后日就来灭了你万花楼和千藩阁上下,汝可听清?” 沈三爷一脸为难为难地说到:“李。。。李老弟,这不合规矩吧?” 李客应声抽出了身后的长剑,架在了沈三爷的脖颈处,大声说道:“吾李某不识规矩,只识道义,要不汝问问李某手中的长剑!” 沈三爷深知李客的性子,更知他的武艺如何,如再有辩驳,今夜恐难逃一死,遂叹息一声,说道:“吾明日照办就是!” 李客听沈三爷如此说,于是长剑一挥,把自己的长袍割下一块,说道:“吾与汝今日割袍断义,从此再无瓜葛,刚才李某所说之事,还望照办,如有违背,李某手中的长剑绝不容汝!此女吾今日即带走,吾答应汝之事,也绝不反悔,如寻得公主,绝不再将此事让汝惹祸上身。今日放归这些女子之事,如有人怪罪,可悉数推于李某,李某自当承担!吾言已尽,汝好自为之!” 说罢,李客扶起该女子,怒气未消地离开了小楼,沈三爷和门口的随从自是不敢阻拦,临出门前,李客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中女子,心里顿生凄凉,堂堂帝都,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之事,他何不悲哉! 此时风寒,那女子衣服破损,李客当即脱下长袍披在女子身上,遂策马带着女子向上林坊一路奔去。一刻过后,李客来到了一个幽僻之地,这里紧临洛水河,有一大片竹林,李客下了马,带着女子向竹林深处走去,没一会就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二楼茅屋,茅屋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却另有一番韵味,李客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白衣男子,年纪与李客相仿,身段魁梧,面容姣好,气宇轩昂,他见李客,刚欲开口,却从他身后钻出一三岁孩童,大声喊到:“父亲,你终于回来了!师傅今日教我的剑法我已经都学会了。”原来是小太白,他边说边用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开门的白衣男子。 李客纵使今夜愤怒,但见了小太白,心中不免升起温情,俯身抱起了小太白,说到:“爹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又转身向白衣男子说到:“裴兄,这一日叨扰,李某不知如何为谢!” 白衣男子大笑起来,说到:“李兄何处此言,你我相交多年,难道区区小事还需挂齿,这岂不是太看不起我裴晏了吗?” 这隐于竹林之间的白衣男子正是裴晏,名震大唐的绝顶高手,小太白自幼的授业师傅,人称剑圣,与李客剑神之名并列于世。(后世之人称大唐有三绝,李白的诗文,张旭的草书,还有就是这裴晏的剑舞,当然这是后话) 裴晏见李客身后还有一女子,也没多问,连忙引二人入屋,李客的妻子已为他准备好了饭菜,原来自李客一家逃出了梁王府就马不停蹄的前来投奔了裴晏,在此暂避。 这裴晏起初也是入仕的将军,可厌于官场,遂辞官隐于此竹林之间,李客此前十余载与裴晏比剑无数次,均未分胜负,裴晏又是爽直之人,故二人相互心生敬佩,私交甚好,可谓知己。李客此次前来洛扬避祸,本先欲寻裴晏,但又不想给裴晏惹祸上身,于是找了薛良,但随着事情的发展,此时李客心中真正可托付之人,唯有裴晏,于是暂避于此。 此番寻得的女子,如直接带至龙安司,恐其受惊吓,于是在返回的路上李客就拿定主意,先带回交于妻子暂时照顾,毕竟女子与女子之间更易亲近。李客与那女子一同进了些饭食,但那女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显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李客的妻子见状将其带入了内室梳洗。 裴晏看了看该女子向李客说到:“这应是线索吧。”李客点了点头。 裴晏继续说到:“李兄此番凶险,如不嫌弃,吾欲出茅庐相助。” 李客摇了摇头,说到:“裴兄,实不相瞒,此案确是蹊跷凶险,李某深知裴兄不愿涉及官场,李某更不愿让裴兄舍身犯险!但裴兄请放心,你我二人兄弟之情,只要有需,李某绝不会闭口不言,到时还望裴兄出手相助。” 裴晏听罢,点了点头,说到:“李兄有心了!李兄妻儿居我此处,李兄尽管放心,裴某必保她二人无虞!” 李客起身拱手,深深施了一礼,说到:“大恩不言谢!” 二人正说话间,李客的妻子带着梳洗完毕的女子走入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