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醉杏楼
醉杏楼便在内城御街东侧镇安坊的小甜水巷。听名便知此处多有青楼馆所。此时青楼大多兼营酒宴、歌舞、住宿等项目。据刘宝说这醉杏楼乃是童枢密的定点接待之处,这令杨帆很是不解:童贯一个阉人怎么会喜欢把酒宴安排在这里,难道他有愁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么? “童枢密乃是公公,怎会和青楼有所瓜葛?”杨帆忍不住好奇道。 “嘿嘿,这汴京之人都知道,童枢密早年在西北之时,与现在醉杏楼老板李妈妈相好。”刘宝这斯也挺八卦的,小声答道。“童枢密本想娶她为妻,后来为了更大的富贵,就进了宫。这李妈妈倒也痴情,竟寻到汴京,听说童枢密入宫之事后,一时万念俱灰,又为生活所迫,就入了青楼,凭借姿色做了行首。后来年纪大了,便独撑门面,经营起这醉杏楼。” “呵呵,难怪,醉杏楼的生意童枢密自然得照顾。”杨帆了然道。 两人边聊边走,不一会便到了醉杏楼前。与电视里的青楼场景不同,门前没有吆喝揽客的老鸨、娼妓,只有一个小斯见有客人到,赶紧迎杨帆进楼,并领刘宝将车赶到侧院。 杨帆进门,见此楼为两层,大厅处两层合二为一,四条宽大的红色绸带从楼顶四角拉下,在大厅中央结成一簇绢花。厅内摆了几十张桌子,已稀稀落落地坐了些人。厅的最北面是柜台,从柜台后面的楼梯登上二楼,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小舞台,应是为大厅客人表演所用,舞台向北,是一道走廊,通向后院的各座楼阁,整个醉杏楼呈现出中国典型园林式建筑的格局。 被掌柜领到后院东侧的一座楼阁内,枢密院的几个正副都承、司房主管都已到了,杨帆却没见童贯的影子,也不知是耍大牌,还是去会老相好了。同众人寒暄一番,杨帆被让到东北侧的一个桌几前坐下,杨帆这才细细打量一番楼内的布置。此楼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安置一张饭桌,而是将一张张矮几围成一个方形,杨帆所坐之处应该是主宾之位,自己的右上侧应为童贯,其余各人则应该按官职大小进行排座。杨帆一看这复古的格局,脑子里不禁出现鸿门宴的场面。奶奶的,今晚不会来个项庄舞剑吧,杨帆扫视一周:不会,不会,场子太小,舞不开,咦?桌几下首珠帘之后还有地方,不过好象也是安置了一张桌几,自然不是用来舞剑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童贯的笑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赶紧起身相迎。 “众位久等,快快请坐。”童贯说着,径直走向杨帆右上首的桌几。 等童贯落座,众人才都重新坐好,醉杏楼一众小厮端上了酒菜,众人跟着童贯将酒满上。如后世一般模样,首先领导讲话,童贯将杨帆郑重介绍给大家,自是一番称赞,一番勉励;接着杨帆发言,却是一番谦虚,一番表态。再往下,便是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今晚所到共有十几人,一轮带酒、敬酒下来,众人有了酒意,开始进入状态,个别武将出身的官员便将酒杯换成酒碗。喝酒之间,各种娱乐项目也开始起来。这让杨帆吃尽苦头,便如那投壶,从没玩过的杨帆怎么会是这些酒场老手的对手?罚酒!一杯,两杯,三杯……虽然宋朝的酒度数低,可喝多了也会醉人,看有几个文臣不胜酒力,便以吟诗作对来代替罚酒,杨帆不禁暗自着急,这样下去第一个倒下的岂不是自己。念及于此,送往嘴边的酒杯便停了下来。一边的副都丞范讷见此,立即上来劝酒,此人姓范名讷,却一点不讷,几句劝酒词,便叫杨帆又将酒杯放到嘴边。 不过这喝酒便如同作战,借用曹刿的话讲便是“夫喝,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杨帆这一停,竟有些喝不下去,正在为难之际,门口却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众人看时,却见一五十上下的妇人推门进来,圆髻金钗,红衫蓝裙,虽然容颜已老,却也难掩风情。 “众位大人,奴家这厢有礼了。”妇人施礼道,“奴家特带醉杏楼盼儿姑娘前来琴曲助兴。” “可是最近名噪京师的唐盼兮,唐姑娘?却不知比起师师姑娘来,技艺如何?”有人问道。 “自是不相上下,两位女儿一见如故,形同姐妹,都是我醉杏楼的头牌。” “哈哈,那恭喜李妈妈了,又得一花魁,请李妈妈也坐吧,咱们便一块欣赏盼儿姑娘的琴曲。” 这李妈妈四下一望,却见只有童贯右下首的桌几上无人,那里原本坐着都丞曹朦,可此时这厮却挤到了别的桌几上去敬酒,相当地机灵啊!李妈妈望了童贯一眼,见童贯微微点头,便坐了过去——呵呵,果然有奸情。 这时,珠帘微动,帘后一扇门悄然打开。朦胧中,一女子抱琴而出,面朝大家,娉婷而立。此女子云髻高纵,却是轻纱蒙面,只露一双凤眼;全身一袭米白色衫裙,只有淡黄色的抹胸挺耸露出,更显身材娇好。 女子福了福身子,向大家行礼之后,转身来到桌几前,将瑶琴放在几上,然后曲膝而坐。众人正在窃窃私语之际,只听“咚”地一声长音悠悠传来,音调高亢,犹如长啸;接着是声短音,沉郁悲怆,便如低诉。众人仿佛被这两声琴音勾住魂魄一般,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琴声再起,却是清脆悦耳,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点头赞许之际,琴声又转为轻柔婉转,直如泉流入溪,春雨润物,场中几人听到这里不禁闭目细品起来。 如此一会,琴声又变,婉转中渐带幽怨,一缕圆润的女声不觉间嵌入琴曲。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 歌声止后,琴声还在缭绕,仿佛在给众人留出品味的时间,直到又一声长音之后,琴声渐住。 此时,几个豪爽之人不禁击掌叫好;其余人等也交头称赞,李妈妈则乐得冲童贯格格直笑;可杨帆却有些发呆,倒不是他被高超的琴技、美妙的歌声给迷住——曾经沧海难为水,大宋再美妙的声音又怎比得了后世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乐坛众曲? 只是苏轼这首《水龙吟》却在他的心里荡起一层涟漪。 这首咏柳词,杨帆在高中时期也曾学过,说实话当时一点感觉没有,还怪古人为什么非得把柳絮叫做杨花,可如今听来,却满是离情别绪,早已“光荣”了的他,又怎会不担心另一个时空里的亲人?愁绪渐起,杨帆不自觉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声轻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