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人间悲惨
一个约三十平方的房间，一侧拉起了布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想来是卧室没错。 另一则摆放着一张原木色的六条腿的浮夸办公桌，以及几张软包的铁架皮椅。 居中靠近廊道窗口的墙壁边，有一张三人座的黑色皮沙发，前面放着一张脱漆严重的红色木茶几。 这就是坤叔的住处。 里面摆放最多的还是骰子，随处可见，大小各异，办公桌上有一只足有人头那么大。 池川很想问一下他以前是干嘛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因为他敢保证，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对方肯定会要求赌一把，输了才告诉他。 两人坐在沙发上，坤叔侧着身体，笑眯眯望着他。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老规矩，赌一把。”坤叔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明显随身携带的骰子已经掏出来。 池川白眼一翻，“不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告诉你馒头怎么来的。” “这……”坤叔挠着脑壳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还是赌几把吧，你运气好，说不定能多问几个问题呢，我也总能赢一把的。” 池川直接起身。 “诶，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池川斜睨着他问：“干不干？” 坤叔也是无奈，要换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不会就范，主要馒头这件事情意义非凡，只能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池川重新落座，一本正经道：“我想知道安芹被咬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坤叔苦笑，“你咋还不死心呢？她是不可能跟你们走的。” “现在是我在提问。” 坤叔捋着富贵痣上的杂毛，眉头紧锁，这事他是真的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很可能再次对安芹造成伤害，可想起刚吃到嘴的那只馒头……一时间犹豫不决。 半晌后，他正色道：“你发誓，不能对任何人讲，否则不得好死。” “我发誓。”池川举起手道。 见此一幕，坤叔才长叹口气，慢悠悠讲述起来。 “安芹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往常也肯定不像现在这样，根本看不见笑脸。 “那时候瘟疫刚爆发，市里秩序越来越乱，她跟随父母一起外逃避难，结果遭遇危险，她和她妈妈，与她爸爸走散了，而且她妈妈还被返祖人咬了，两母女躲进市里最大的高压变电站。 “她才16岁，能懂什么呀？再说了，那时连政府对瘟疫的转播途径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就一直守在她妈妈身边，亲眼目睹了变异的整个过程，最后意识到她妈妈彻底丧失理智，这才仓皇逃跑。 “不过，晚了，她最终还是被咬了一口。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母女俩一起倒进了特高压变电箱中，她母亲当场被电死，她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同时也获得特殊能力……” 池川安静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万万没有想到，安芹是被自己母亲咬伤的。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些画面，就是一个16岁少女，面对突然变成怪物的母亲，龇牙咧嘴朝自己下手时的那种恐惧、无助，以及心寒。 “这还不算完呢。” 大概是见他眼神飘忽，坤叔提醒了一句，然后继续说：“这件事情的第二天，也算老天开眼，她爸爸找到了她，两父女都是劫后余生，惊喜不已，见面就是一个拥抱……她，电死了自己的爸爸。” “……” 池川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怪不得昨晚明柯提起这件事情后，安芹当场就情绪崩溃了。 这是一个何等残忍的经历。 亲生母亲欲要杀死自己，而自己又亲手杀了的父亲。 这件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沉重打击。 意志力稍微薄弱点的人，估计都活不下去了。 如此看来，安芹还算是坚强的。 他却不知道，在某段时间里，安芹确实不想活了，幸亏她遇到了一个人。 “所以池川小子，我虽然告诉你了，但你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这事就烂在肚子里，特别是不能在她面前提起。懂吗？” 池川下意识点头。 “好啦，现在换你了。” “先等等。” 坦白讲，池川还没回过神。 实在是这个故事太骇人了，使他的心里都有些微微犯痛。 此刻假如安芹就在身边的话，真恨不得将她揽进怀里好好呵护一番。 当然，前提是能办到的话。 坤叔这番话实际上也无意间透露出一个他没弄明白的事情，那就是安芹身上的电流强度。 能直接把人电死！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馒头是我具现出来的，这就是我的特殊能力……” “啊？”坤叔惊讶，连问：“不是驱散返祖人那个？” “还想不想听？”池川没好气道。 “哦，想想。” 坤叔一双小眼睛亮得吓人，内心震撼无比，具现馒头……不就是变吗？ 而他吃过就知道，那变出来的馒头是真的，无论口感还是味道，如今装进肚子里也起作用——不仅止饿，身上明显更有力气。 世上居然有人具备这种特殊能力？ 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那放在眼下这个世界中，跟传说中掌管粮食的丰收神阿佛墨斯，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具现，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池川可没有做散财童子的思想觉悟，之前那两袋馒头，是因为安芹开口，换坤叔他鸟都懒得鸟。 老话讲起家如针挑土，败家如浪推沙，即便家里有座金山，也经不起一直白给呀，再说并没有。 前段时间他还和强哥商量，准备把母亲弄到市里的大医院，小县城的条件终究差了些。 强哥还特地给他扔过来一些资料。 上点档次的单独病房可真心不便宜，而且以母亲的状况还有时刻“霸占”几台昂贵的仪器，外加每天都需要人照顾，做卫生清洁，包括更费钱的身体保健——否则一直躺在床上肌肉会萎缩。 他算过账，每天都需要将近一万块人民币。 所以别看门洞里好像有点积蓄，其实真要用起来快的很。 他依然是个穷人。 “啥代价？”坤叔忙问。 “用金银进行交换。” “金银？”坤叔表情诧异，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向池川投来确认的目光。 “没错。” “哈！”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坤叔一下乐了。 紧接着便狂笑不止，眼泪水差点没笑出来。 金银这些玩意儿，现在外面大街上随便捡啊！ “你也别高兴太早，金银毕竟不是泥巴，数量是有限的，我这边交换的话有个固定比例。” “哦？怎么个比例？”坤叔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询问。 “这个嘛……” 就要有请超级黑人胡雷德同志了。 …… “所有人都听好了，身上有金银首饰的，全部拿出来上缴，包括结婚戒指什么的，也别藏了，没有意义。 “这是为大家好，早上的白面馒头你们是吃过的，坤叔的原话是：还想不想吃，想吃就把东西交上来！” 运动场上，几名安保人员一人手里拎出一只布袋，一顶一顶帐篷扫过去。 听着他们口中的话，再惦念起早上的大白馒头，大家出奇地配合，没有一个人藏私。 眼下跟美味的食物相比，首饰带给他们的那点念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物资处。 “胡哥，胡哥，来，这边请。” 这里的负责人是坤叔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再加上捞到这门工作，在避难所里除了坤叔和安芹之外，就数他最牛。 但此刻却如同狗腿子一样，毕恭毕敬将老胡请到房间。 “胡哥，您请过目，都在这了。” 老胡瞅着身前办公桌上的一只蓝色塑料盆，撇撇嘴道：“就这点？” “这……还少啊？”负责人挠着脑壳问。 半盆呢！ 老胡冷哼一声道：“还真当宝贝了是吧？你们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有些人戴在身上都嫌重！也就是我们池川大人心怀慈悲，不然你们能有这个机会？” “是，是，胡哥教训的是！” 负责人觍着脸，连连点头，“没事的胡哥，你先看看能换多少，坤叔已经发话，今晚四支队伍一起出门搜索，专门找这些玩意，都没人要，不难找，明天肯定比这多得多。” 老胡没再理他，拿出一只电子秤和计算器，一件一件地过秤记录着。 没费太多功夫就搞定了。 抬头问：“你们坤叔说是换面粉吧？” “对。他跟你们池川大人商量的，感觉比较划算。” “你们这还差差点……算啦，头回生意，给你们点甜头，可以换一袋100盾的精面粉。” “100盾！” 不仅是负责人狂喜不已，旁边的几名跟班也是一样。 100盾面粉，像早上吃的那种刀切馒头，做出500个来，妥妥的！ “谢谢胡哥，谢谢胡哥！” 老胡嗯了一声，面色稍有缓和，这帮人总归比小虎和米克那些人好打交道点。 懂得知足。 半盆金银换一袋面粉，他的换算比例有毛病吗？ 可谓天地良心。 物品的价值是随市场变化而变化的，而眼下全世界还剩多少食物？ 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理儿。 ……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跷着脚躺在沙发上的坤叔缓缓睁开眼睛，“进。” “坤叔，晚饭好了。” 一名身材敦实、模样憨厚的青年人踱步走进，手里捧着一只托盘。 他叫阿森，也是坤叔仅有的几名亲信之一，算是勤卫兵，坤叔的衣食住行都由他来负责。 “哇！这也太香了吧！” 坤叔耸了耸鼻尖后，一双小眼睛盯着木托盘上的那桶鲜虾鱼板面，便再也挪不开了。 “快快，给我尝一口。” 吸溜！ 吸溜！ 充斥着海鲜味道的劲道面条入口，坤叔吃得眼睛都在冒光，满脸享受，好不快活。 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阿森，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倒是感觉有些奇怪。 香成这样，这家伙居然也不馋。 本还打算给他留口汤来着，见此模样，这个想法也就作罢。 反正他有馒头吃。 “行啦阿森，那你就先下去吧。” “好的。” 不多会儿，据此不远的一间小厨房里，一个身材敦实、模样憨厚的青年人，拍着脑门从墙角爬起。 “唉，咋又睡着了，那坤叔的饭到底送没送啊？”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梦游症似乎越来越严重，赶紧小跑到储物柜前，检查起坤叔交给他的那箱什么方便面。 这一看后，发现少了一盒，看来是送了。 他无法发现的是，原本一双褐色瞳孔的他，现在眼眶里却有一股淡绿色，而且越来越淡，直到重新变回正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