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命不在
深宅大院之中,公子子楚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之人的双目,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座通天彻地的石碑,无数星辰点缀其中。 像是有着无数天地至理盘踞其中,阐述着所有的未知。 在那石碑之上,他感到了深深的压力。 似乎有着星辰日月压在他的身上。 子楚楞了一下后连忙将目光移开到眼前这位的白袍上。 但是这位春秋先生身上仍旧像是有着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由得便自惭形秽。 这就是仙吗? 当年那些先贤是否第一次见到仙人的时候也这么狼狈? 庭院之中的四人都低着头,似乎抬起头来便是亵渎一般。 仍旧是壮年的吕不韦长袍之下,汗水已然是湿透了衣襟。 那位仙人似乎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 让其忍不住的惊惧,难道他算计的事情被看出来了? 不应该啊! “怎么不见赵政?” 半晌之后,李春秋像是全然无视了除了子楚之外的人,他拿着《秦律》的竹简,笑着朝着子楚问道。 庭院之中的众人之中,以华阳夫人地位最高,公族族老赵曦成次之,而子楚虽为秦国公子,实际上在这三人之中地位是最低的。 但是,眼前的仙人却只跟他言语。 子楚第一次感到了父凭子贵的异样感觉。 他躬身一拜道: “回先生,幼子于家中休憩。” 等等! 子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猛然抬头道: “春秋先生何时习得雅音?” 李春秋笑了笑,他随手拍在石椅之侧,数百斤的石椅在原地打了一个转,整个地面都在轻轻的震动。 随后李春秋坐在了石椅上,手指点了点手中的《秦律》竹简。 “入咸阳这两日所学。” 然后他看向子楚,笑道: “汝来这里不会就想问这个吧?” 咸阳城众人以其为仙,此次这三位拜访自己,李春秋不信他们没有想法。 “仅仅两日?” 子楚缓缓吸了口气,叹服道:“先生果然仙人。” “实不满先生,此次乃是为了犬子。” “为了赵政?” 李春秋眼中饱含深意的看了子楚。 子楚拱手道: “犬子有拜先生为师之心,敢问先生意下如何?” 李春秋笑着摇了摇头。 这几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却都不愿意说出来,也是很有意思。 “吾曾许赵政十愿,已去其一,仍剩九愿,若其有拜师之意,自无不许。” “但只怕,汝来此之意不在此啊!” 李春秋的话音落下,整个庭院之中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静。 沉默! 还是沉默。 诸人皆有所求,所谓的拜师不过是个幌子。 但是这个幌子一旦被揭穿,真相大白,那便会让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李春秋环视众人,也不言语。 最终,子楚的笑声打破了沉寂,他一拱手道: “春秋先生所言不差。” “子楚此次却有他求。” “说!” 李春秋只是回了简简单单的一字。 “此次子楚亦是代秦国而来,敢问先生我大秦国势之运。” 子楚自然不是想问这个,但是作为秦国公子,站在公族族老与自己的义母面前,这便是他最应该问的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吕不韦谋国,秦国兴则他兴。 而另外三人都是秦国王室中人,国家国家,国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国国势这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要事。 “国势?” 李春秋笑了。 他长袖一挥,落下了两枚石子,落在了石椅之上。 李春秋指着其中一枚石子道:“此汝父也!” 然后又指着另一枚棋子道:“此汝也!” 然后李春秋食指并拢轻轻一荡。 两枚石子便从石椅之上掉落。 “可汝大秦之国势,不在汝父,亦不在汝。” 李春秋的声音如是晴空霹雳,在空中炸响。 震的众人头脑嗡嗡作响。 “先生何敢妄言?” 赵曦成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尽管心中有怯,仍旧昂首高声问道。 大秦国势,不在公子,不在秦王,这是祸国之言。 若是常人,当处极刑。 “妄言?” 李春秋靠在了石椅之上, 话音响起,似乎震动着众人的耳膜。 “吾多汝两千载春秋之识,安能说妄言,不过天命不在此罢了。” 李春秋的言语之中似乎带着莫名的沧桑。 那是浸透历史的悲凉。 赵曦成这辈子见过很多奇人。 宣太后、秦昭襄王、白起等等。 但是眼前之人不仅是他最看不透的,也是他见过最奇怪的。 他哪怕是听着眼前这位春秋先生的狂言,竟然觉得这便会是未来。 无可更正,无法修改。 一时间,赵曦成心有戚戚。 “天命不在我大秦?” “难道我大秦不足以荡平四海吗?” 已然老矣的赵曦成抬头似乎是对苍天的质问。 他大秦自西边苦寒之地而起,与西戎争,与渠梁争,与巴国、蜀国争,一路走到天下诸侯之位。 自商君起,秦国出多少旷世之才,辅大秦之伟业,求函谷关东出,荡平天下。 难道就因为一句‘天命不在’就让数辈之人心血尽丧吗? “吾不服也!” 老头嘶哑的声音在庭院之中回荡。 一时间众人皆是悲态。 只有吕不韦心生悸动。 两千年? 眼前的人已经两千年春秋了? 吕不韦下意识抬头,但在看到李春秋的双目之后,又猛然低下了头颅。 李春秋看了他一眼,跟在子楚身边的如此年纪的怕只有那位文信侯吕不韦了。 李春秋笑了笑。 “何用悲哉?秦国非是不兴,实乃其之盛在于子楚之子,赵政!” “嗯?”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但是李春秋的言语却丝毫没有停滞。 “奋六世之余烈,驾长策而御宇内,自此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东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莫不臣服。秦德昭昭,秦威烈烈。恩德所至,泽及牛马,这可是汝之子秦始皇刻下的。” “子楚之子,赵政?” “秦始皇?” “奋六世之余烈,驾长策而于宇内?” 子楚愣住了。 赵曦成愣住了。 就连华阳夫人也愣住了。 “吾子刻下的?” 子楚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