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赌赛

    “怎么样啊？到底敢不敢？京城人，快给个痛快话，是男人，就别让我们滨城的人小瞧了你们！”

    海边的谈判正在进行中，“三戗子”刚开出条件，马上就趾高气扬地挑衅上了。

    按他们的意思，是拿三百头海参做赌注，想用潜水捞扇贝的方式来赛一场。时间以一个小时为限，双方各派两人入海，哪一方捞出的扇贝多，哪一方赢。如果他们赢了，就要洪衍武交还两个潜水镜，而且还得给“海兔子”等人赔礼道歉。

    像这种条件，“老刀鱼”一听就知道是摆明了吃亏的事，当然不肯让洪衍武他们答应，便主动出来阻拦。

    “这俩孩子才练不到一个月，今儿还是第一次下深水区。你“三戗子”和“巴蛸”可在海里泡了十年了。居然会提出这种条件，你们好意思吗？就是赢了，你们也不威风呀！说出大天去也不行！”

    不过对“老刀鱼”会反对对方也早有预料，就见“巴蛸”冷笑了一声，竟语出威胁。

    “‘老刀鱼’，刚才听‘海兔子’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专护着这些京城人，我还不信。现在可算是眼见为实了。他们才泡一个月？有谁一个月就能下深水区捞扇贝的？老家伙，编瞎话也靠点谱行吗？告诉你，你还别以为自己会算海流子就不把大家放眼里了，我们‘大将’照样也会。说白了，你自己还能有口饭吃，全是靠我们‘大将’的恩惠。可你要再敢替这帮外来人说话，小心我们去‘星火湾’刨你的根儿去！”

    “老刀鱼”可万没想到他们会拿自己的生计来威胁，措手不及下，一下楞在了当场。

    “三戗子”见状也配合着敲起边鼓，更是紧逼一步。

    “‘老刀鱼’，最好还是放明白点儿。否则今后要没饭吃，可怨不得别人！说白了，你毕竟是咱们本地人，我们也不想真难为你。今天你就别挡道儿了。到底比不比，你干脆让他们自己来说。”

    说罢，他就把目光转向了洪衍武、陈力泉。先是敌意毕露地斜了他们几眼，然后才故意挤兑人地说，“看你们在京城也是号人物，要这么点小事都不敢应，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没错，这片海是养活四面八方的人，可这里不养活怂包蛋。潜水下海比捞货，就是咱们‘海碰子’一直以来的规矩。你们要真不敢比就趁早说，我们也不勉强。可我得告诉你们，要是那样，今后你们也永远别想来‘碰海’啦！除非你们现在就俯首认输，还水镜，跟我们赔礼道歉，这事才能过去!”

    这一番话说得似乎极有英雄气，顿时引起了众多“海碰子”的响应。一时间，各种附和声音迭出，似乎洪衍武他们真干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引起了莫大的公愤一样。

    可洪衍武心里最明白，对方话说得再漂亮，也难遮盖想以强欺弱的本质。而且这些人如此同仇敌忾，也不过是利益使然。他们是打心眼里担心多了他们存在，自己碗里的饭就变少了，才会如此上下一心。所以他非但不为所动，而且还被这种拙劣的表演给逗得“噗哧”一下笑了。

    “抱成团儿跟我这玩儿激将法是吧？今儿我还真是长见识了。各位滨城的‘英雄豪杰’，你们真有能耐，真有本事啊！”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登时让所有“海碰子”大为不满，喧声四起中，马上有帮忙叫横的。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滨城人是不是！”

    “就是，你们京城人就了不起了？这是滨城！不是你们首都！”

    洪衍武索性把眼望天，极为轻蔑地回应。

    “京城人确实没什么，首都也是全国人民的。不过，我倒想问问了，难道滨城就是你们几个的？像你们这样的，真能算滨城人？难道滨城人见着外来人，就要骑别人脖子拉屎不成？难道滨城人就能蛮横地欺负老人和半大孩子是吗？走遍天下有这种道理吗？你们刚才不是问我们是不是男人吗？这句话现在原话奉还，你们还是摸摸自己良心吧……”

    这句话算说到了垦节上，让在场的这些人不免都有些脸红。现场迅速沉寂下来，大部分人都有点心虚。因为仔细想想，这事也确实有些不对味。

    可“三戗子”和“巴蛸”毕竟是把人召集来的组织者，他们可都清楚，既然事已经闹到这份儿上了，再不占理，现在也只能扛下去，别无他路。于是俩人怕大家泄了气势，硬撑着又煽动起来。

    “甭废话，都知道你们京城人能说。可想当‘海碰子’不是靠嘴皮子溜就有资格的。你直说，到底比不比吧……”

    “上下嘴唇一碰，就跟你们京城人都是道德标兵似的。别说那么多虚的，既然想在我们大伙儿碗里抢饭吃，至少也得让大伙儿验验你们的成色……”

    这两句多少挽回了点局面，果然又有人跟着叫起来。

    “咱们‘海碰子’向来是水里捞黄金。要是不敢下水，就不配吃这碗饭！”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真有种就海里见！”

    洪衍武再次忍不住笑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们各位不就是吃准了我们在‘碰海’上是个雏儿嘛！好，既然你们划出道儿来了，这么想挽回点面子。行，我今儿就给你们个机会！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打错主意啦，甭想见着怂人压不住火！我们在哪道河哪座山也没怵过，任你们是天，爷们今儿也得捅个窟窿出来！”

    众多“海碰子”登时轰然一声，谁都没想到洪衍武居然做出如此霸气的答复。

    “三戗子”和“巴蛸”也是绝对意外，几乎同时出声。

    “你还真的敢比？别后悔！”

    “老刀鱼”更急急叫了一声“小武！”那意思分明是劝洪衍武千万要冷静。

    但洪衍武心里已经有了准主意，他只满不在乎地冲“老刀鱼”挥挥手，便继续跟“三戗子”和“巴蛸”做交涉。

    “你们有脸比，我们就有胆比。可两件事咱们得当众先说清楚喽。第一件事，你们要总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们可不行。比完这一次，无论输赢，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能再找回头帐。否则要是老这么比下去，我们可没时间干正事了！”

    这话让“海碰子”们听了，宛如打脸。所以没等“三戗子”和“巴蛸”回答，有的“海碰子”已经冲动地叫出声来了。

    “京城人，你说什么呢？滨城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可没这么下作！”

    在这种情形下，“三戗子”和“巴蛸”无疑都被架起来了，当然也只能跟着说。

    “我们要赢不了你，还不如跳海里淹死呢。滨城人都说话算数，这件事答应你了。”

    洪衍武见办妥了一条，便又接着说，“第二件事，你们用海参和我们水镜对赌，大致价值还算相当。但是你们还提出要我们道歉，这赌注上占的便宜就有点大了。这样，反过来要是你们输了，那也得当众去给我师父‘老刀鱼’鞠躬赔礼，就说自己往日有眼无珠，不识高人，还得再给我这小兄弟认个错，保证今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次，“三戗子”和“巴蛸”听着更是一阵阵地脸发红，不等洪衍武说完，就应下了。可随后他们各自脸上也是凶相毕露。

    “小子，既然话说死了！你后悔也晚了！你眼前这道水，看着平静，但深不可测，淹死你这样的十个八个不在话下，小心骨头棒子都捞不出一根！”

    “哼哼，你这就叫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凭你，能潜多深？十米的水就能给你压扁了，一会要淹死在海里头，可是你自找的，千万别怪到大爷头上！”

    洪衍武也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你们俩也给我记住，自己拉出来的屎，坐不回去！刚才答应我的必须说到做到，否则我就让你们这辈子都下不了海！千万别觉着有这帮人围着你们就能反悔，真废了你们，你们后边连根人毛都没有。”

    被洪衍武怒目棱了一眼，“三戗子”和“巴蛸”的双肩明显抽了一下。

    他们似乎都感觉到，这话并非虚言恫吓。所以尽管他们为了面子并不想示弱，还想说上几句。可之后也只干张了几下嘴，却再也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