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姓甚名谁 第十章
倘若人心也像这办公室的门,一推就开,会多好。 但是今天,也不太容易推开。 我思量了片刻,沉住呼吸,轻拥而入。 “郭迁啊,你上次的那首词,我给你看过了。”西湖老师敲击着笔记本的键盘,可能还在做教案,“语言和深度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情感是很强烈的。不然下次月考我拿过来做题目好么?大词人?” 他今天的笑容略微僵硬些,怕是老郭已经告诉他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源自生活,当然强烈。”我说,“况且这生活您也是知道的。” “郭迁啊,你困惑吗?” “当然不困惑。但是我这次是真的感到了无能为力,无能为力——自己突然和某些很大的势力站到了对立,在他们面前我郭迁仿佛一只蝼蚁。同时我身边的人,也大多带了二重的面具。” “你曾经说过你想当一名作家。” “我没那么说过,”我,“我说的是我要做一世文豪。” “一世文豪······现在是远远不够的。” “也不想做了。” “不想做文学那么现在呢,想做什么?” “想哭。” “哭吧。” 然而我终究没有哭,他也没有在等我的眼泪。 “老师。”我轻唤。 “老师是一个协会调查员,这事情,此前必须要隐瞒。” “我不在乎那些,老师,既然您也知道了我是个鬼主,请您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 西湖老师点点头,仿佛预知到什么似的站起来,一手啪嗒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这个同老郭齐头平肩亦是微胖的老男孩离开座位,五六步走到我面前。他靠近的时候额中的将军府被我所感知到,于中释放出一种温和的气息,借由游丝一般的阴气浸入我的额中,引得廉颇也微微地颤动。主上身边还是有这样温柔的人的。廉颇在额中说。 “我想约您晚上好好地聊聊,我现在,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等得什么等不得了。” “好。”西湖老师说,“我带着二重的面具,也做你二重的老师。” 此刻我的心里添了无数的怅惘,在一瞬间我想通了许多事情也想不通许多事情,在一瞬间我失去了多年来积攒的文学的蕴底。因为我已做不出诗,填不得词,此刻我只会用最简单的比喻:西湖老师,多么像他的名字一样,一样的温柔,尽管富书生气。 “那么晚上放学,十一点钟,就在南边的工地。”西湖老师,“回去上课吧,少想些别的事情。” 刚从办公室出来我就一头撞到了李涛。这小子倒不像前几日战战兢兢了,不过还很敬畏我,欠欠身子让过我,满脸地堆笑:“迁哥,我晚上有事情给你说,有空吗?” “能有什么事?” “当下不方便说。关于赵煜和狄语思他们,当然还有你。”他耸耸肩膀,示意身后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我没有见过,穿着新的还未展顺的校服,或许是借读生吧,我并不去问。 “我今天有事儿,要不明天。” “一会儿就好了,迁哥,十点放了学,和我在校门口碰个头,我简单告诉你就行。” “行吧,”我说,“可是我真的有事儿,十点十分你不到,我只能先走。” “就说好一定来啊。”李涛的眼睛冒出兴奋的光芒,他身后的两人同时笑了笑。 晚上仍有老郭和西湖老师的课,他们的脸色与平常并没有不同,硬要说有,也是我自己的感情在作怪了。我趴在一边没听他们说什么,在脑子里开了一个新的课题,突发奇想地:要成为武王就要有自己的一伙魂主和武魂,我是否可以找些像两位老师一样的人帮助我呢。李浩,无疑他是很好的选择,而我这样自私地将他牵扯进来是否又太过不义?他已经为我做的足够多了。另外,他成绩很好,能够进入火箭班,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 好容易挨到了十点放学,我和大家一样收拾收拾书包,胡乱塞了几本书就夺门而出。没有谁会起疑心,因为这段时间我就是这样的状态。没见到李浩我也无法跟他打声招呼,只好赶紧到校门口去找李涛。我真不敢相信这小子敢放我的鸽子。 “见李涛了?”我捉住一个他班的同学就问。他们班的人都怕我,一口一个不知道飞也似地逃。这种犹避恶鬼的态度更令我不耐烦了,未到十分我便大步离开,径向工地。带着红的黄的安全帽的工人们鱼贯而出,这个过程大概持续十五到二十分钟。我给看门的老头子说我爸在里面等我就这么轻松地混了进去,躲着间隔着挂起的弧光灯。 廉颇,我希望,你能满足我这自私的要求。我默念。 “必效吾主。”廉颇,“然而点到为止好些。” “是了,毕竟对手是老师,还是西湖老师。” 我倚在塔吊前,看着近处的工地上的弧光灯一盏盏地熄灭,远处的楼宇渐入睡眠。看门的老头子忘了我,呼啦就把工地的大铁栅门拉上了。这时间,十点三十五分。 “不太对。”廉颇。 “约定十一点到,还早。” “附近有阴气,已经外放了出来。主上现在是感受不到的,希望不是冲我们来的。” 简单的对话后我们还是等着,无聊了就抬头看看这直插云天的塔吊。工业文明刚直冷峻的力量,能否承受住来自武魂的劲弓利刀。几十年间,答案还是未能分解。 廉颇请求提前出来,我准许了。现在我们不再在夜间狩猎游散武魂,他很少落到坚实的地面上。我抬头看着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感觉很像突然见了一个在外地上学但是每天在通讯工具上聊天的朋友。 “这叫塔吊吗。”廉颇赞叹道,“我们那时候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东西,更建不了这么高的这么坚固的楼。” “我们各自的时代,都有各自的幸运,我们的人生一样有趣,一样有意义。”我说,“廉颇,你能为我攻下这样的城池吗?” “我不一定能啊,主上,”廉颇狡黠一笑,“但是我非常想。” 星空渐渐地清晰起来,这夜作幕底黑的不见一点斑驳的灰与白,零落有几颗大星永恒地亮着,所以人们常说夜空静谧而美丽。 “主上。”廉颇压低声音,“又是阴气。恐怕不是今天下午我们感受过的那股温柔了。” 这时间,十一点一十五分。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