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微现光明
王掌柜的伸手又沾了些芒硝,在掌心里细细的研磨了两下,开口:“这等品质的玄明粉,不知小哥有多少?” 刘升月道:“目前只有这些。” “目前?” 王掌柜看刘升月一眼,道:“还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敝姓刘,文刀刘。” “原来是刘小哥,失敬失敬。” “掌柜客气。” 两人客套两句,比的就是个耐心。王掌柜看刘升月淡定从容的样子,也不再拖拉,坦然道:“眼前这些玄明粉,敝店愿出十贯钱受过,刘小哥意下如何?”十贯! 刘升月不知古代芒硝到底值多少钱,他只知道他这个应该是同时代品质最好的。据他看过的历史典籍记载,这个时间的粮价虽不是整个北宋时期最便宜的,却也是相对低廉的时期,斗麦不过二十钱。 一个泥瓦匠,在东京城里干一天活儿,也有二三十文的收入,一个月下来,能者能有两三贯的收入。依次推算,加上他干了一天的人工,十贯不算低价,已然多于刘升月的心理预期。 刘升月心里推算完,正要开口,掌柜的突然举起手掌,挥了一下,比了个手势,道:“刘小哥不急,在下还有一个提议。” 刘升月眼带疑问的看着掌柜。 王掌柜问道:“这等品质的玄明粉,不知小哥手中还有多少?” 刘升月心里默算了下,道:“明天最少能比今日的量多两倍,之后就不会有了。” 做芒硝就是个来快钱的辛苦活,受限于季节,只能冬天和初春,过了这个时间段,墙脚的朴硝凝结不出来。 王掌柜点点头,道:“若小哥愿全部卖与敝店,敝店可以今日之价全收,当然,若是小哥愿把制药之法卖给敝店更好,价格可以商量。” 不愧是京师大店的掌柜,敏锐,刘升月就没想过能瞒过对方他提出方法不同寻常的问题,京师大店的掌柜要是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那这店也不用开下去,断然发展不到这等规模。 刘升月笑了笑:“制药之法……” 王掌柜:“对,刘小哥可有意出售?” 刘升月沉吟着,没说话。 掌柜也不催,只笑道:“不急,刘小哥可以慢慢考虑,隔壁黄记茶肆的茶花耍得好,斗茶的人也多,不如我们过去坐坐?看茶倌耍一场茶花,斗一场茶如何?” 斗茶是大宋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玩的游戏,几乎人人都会,但刘升月是穿越,他不会,咳,不能露馅。再说,现在也晚了,他也没地方可以收钱、存钱,他是黑户啊。 刘升月推辞:“多谢王掌柜,不过,制药之法乃是家师所授,能否出售还需回禀家师,待家师示下之后方可回复掌柜。” 刘升月年轻,说他不懂,掌柜也不怀疑,当即道:“如此,有劳小哥问问令师,敝店安和堂乃是有数的大医堂,南京应天府、西京洛阳府、北京大名府、扬州府等各州府皆有分店,各堂坐诊的皆是当地名医,医德、商誉俱重,小哥可多去打听打听,药铺医馆,事涉性命,以德为先,以艺立身,小哥以为然否?” 刘升月点头,做医生确实要有医德,否则,遗祸无穷。掌柜看他点头,不再多说,只问他:“小哥与令师可找好宿处?若不曾,我让伙计给贵师徒安排?” 师父是杜撰的,哪里能让人招待! 刘升月客气道:“多谢掌柜,小可与家师寄宿其友处,就不劳烦掌柜了。” 婉拒了掌柜的招待,刘升月收了他钱。十串铜钱,份量也重,他也没包可以装,干脆全塞在瓦罐里。 出了药铺,刻意多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跟着人后,招手叫了一辆“公交驴车”—— 北宋因为丢了燕云十六州,缺马,城里大部分的运力都是驴车。 挺便宜,从马行街这块过去州桥也才几文钱。刘升月提前数好铜钱攥在手里,到州桥后,把钱付给车夫,先去卖瓦罐的店铺买了两个瓦罐,又去买了两条细麻绳,两个箩筐,一根扁担。 把箩筐用细麻绳栓了挑在扁担上,忙完这些,方去卖吃食的店铺里,买些果脯点心,熟食肉饼,还有一坛酒,全部买下来,竟没花掉多少钱。物价不算贵,铜钱很耐花。 买完这些,刘升月把东西塞到箩筐里挑着,又叫了一辆公交驴车,报上董大家的地址。董大家住在汴河码头边上,那里是大船集散下货的地方。 董大说了,大船进不了城,只能停靠在码头上,从外地来的货物要运进城里,唯有靠拴着两头驴的大车或是船,他们小船在码头找活儿容易。 驴车直接载着刘升月到门口,门已经关了,刘升月上前敲门,有人来应门:“谁呀?有何事?” 刘升月:“找董大,包船的。” “董大倒是好财运!” 里面的人酸唧唧的说了一句,悻悻道:“且等着,帮你叫去。” 看来这门里住的不止董大一家。刘升月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大门打开,董大拎着个灯笼,急匆匆而来:“不知是哪位客官欲包船?” 黑暗中,刘升月出声:“董大哥,是我,刘升月。” “啊,是刘小哥?” 董大顿住,问他:“刘小哥要包某的船?” 刘升月道:“是的,小弟的情况,董大哥也知道,包一宿董大哥的船,可行否?” 刘升月没户帖,住不了正规的邸店,他又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也不敢去住不需要户帖的店,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来,更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做成肉包子。 初春天气又还冷,这样的天气里,露宿街头是不行的,思来想去,唯有包船一途。包一条船出城去,找个避风的河湾停下过一夜。而包船,首选自是董大。 董大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欢喜道:“中,刘小哥稍待,某准备一下,这就出船。” “好,劳烦董大哥,小弟不急。” 董大拎着灯笼回转,过了一会儿,左手拎着灯笼,肩上扛着一套铺盖卷出来,朝刘升月点点头,道:“刘小哥跟某走,某的船停在小河道边。” “董大哥带路。” 刘升月挑起担子,跟在董大身后一起去他停船处,上了船,董大也不急着多说,只让刘升月先坐进船舱里避风,他划上船,从东水门出城。 东水门出城是汴河,董大也没划多久,寻了个避风的河湾,把船停好,走进船舱对刘升月道:“刘小哥,这里水流缓,还避风,在这里暂住可好?” 刘升月自是没意见:“听董大哥的。今天忙了一天,小弟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今日有劳董大哥,小弟买了些酒食,我们一起用些?” 说着,拍开酒坛子的封泥,酒香立即溢出。董大喉头滑动,显然也是好酒之人,搓着手,明明很想,还要不好意思一下:“这……如何好意思!不合适,不合适。” 刘升月笑着劝他:“董大哥今日捎小弟进城也没说不合适,小弟可有说什么?来来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磨磨唧唧的,有何话,边喝边聊如何?小弟本就准备的是两个人的吃食,长夜漫漫,权当打发时间,不然难道枯坐一夜?” 董大嘿嘿笑笑,搓搓手,不再犹豫:“中!那某便厚颜吃刘小哥一顿!” “来吧,来吧。” 刘升月把董大拉过来坐下,董大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簸箕过来,放到箩筐上,就成了一张简便的小桌子,刘升月把吃食放上去,他没买酒杯,拿出新买的碗来,一人一碗酒倒上,一边吃一边聊。 半坛子酒下去,董大说话舌头都开始大了,刘升月也有些上头,去董大的小舱房里把他的铺盖拿出来铺上,把他扶了睡下。 他自己则抖开董大拿来的铺盖,在另一头铺好,两人脚对脚的躺下。从早上被董大从水里捞起来,奔波忙碌一天,忍饥挨饿,总算能安安稳稳的歇一会儿了。